瑰芒沙砾(43)

“你没有权力,”她说,“你没有权力决定我的人生!”

啪——

清脆的余音在室内层层回响。

乔柚往后踉跄了半步,脑内嗡嗡地响,疼痛从脸颊一直遍布到脖子。

“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她的母亲冰冷地说,“你是我生的,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这么多年享受着我给你带来的一切,现在跟我要权力?乔柚,你又凭什么?”

“凭你高考考的这几分,还是凭你身上另一半的混账血?”

乔柚偏着脑袋,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然后她抓起茶几上的录取通知书,冲了出去。

她跑到楼下,哭着,狠狠地扬起胳膊,想要把录取通知书扔进垃圾桶里。

最终还是没有松手。

她蹲在垃圾桶边不停地哭,好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到最后眼泪流不出来了,只剩下快要掐断呼吸般的抽噎。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会生在这种家庭呢?

她曾经觉得,没有爸爸,但是她还有妈妈,也挺好的。虽然她的妈妈很严厉,对她要求很高,也不怎么笑,还经常因为学习成绩责怪她,但偶尔她对她也很好,会做她喜欢的菜、会带她出去逛街买新衣服,尽管那是对她考得一个漂亮分数的奖励。

但至少,她还有妈妈。

可是现在,乔柚真希望自己是个孤儿。

她不想要爸爸,也不想要妈妈。

她谁都不想要了。

-

那天之后,乔柚再也没和谭冬说过话。

她找了份暑假工,自己赚钱自己花。

她没有联系江见疏。她不敢联系他。

她食言了。

但是江见疏还记得约定,他发短信问她:【小学妹,录取通知书应该到手了吧?说说看,除了烤鸭还有什么想吃的?】

乔柚看着这条短信,在被子里哭了小半宿。

她编辑回信,说对不起,说她不能去帝都了,说谭冬所做的一切……到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没有回复。

几条短息得不到回复后,江见疏打来了电话。

乔柚没有接,她害怕一听到他的声音又会哭,害怕听到他对她食言的失望。

江见疏连着好几天,打了无数个电话。

突然某一天,他不再打电话过来,也不再给她发短信。

乔柚松了口气,随之便哭了。

她的七八月份是眼泪堆砌而成的,九月开学,她带上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宣江。

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这一走,便再没回来过。

-

谭冬给她报的是新闻系,乔柚不喜欢这所学校,更不喜欢新闻系,她翘课、睡觉、打游戏,作业糊弄过去,就想着混完这四年算了。

四年之后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这里她有一个唯一认识的人,就是江临舟。

乔柚经常去找他,每当想念江见疏的时候。

尽管她无法将他们混淆起来,但只要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能透过江临舟看到江见疏,就够了。

乔柚知道她这么做很卑劣。

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江临舟和她的少年长得再像,都只是江临舟,是他自己,不是任何人。

她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可就是越清楚,越难以自拔。

她像个吸食鸦.片上瘾的瘾君子,从江临舟身上近乎执念地寻找江见疏的影子。

在这样的浑浑噩噩中,乔柚遇见了裴锐年。

裴锐年是当时系学生会的主席。她出勤率太低,辅导员叫她过去喝茶,中途有事不得不离开,便喊旁边的裴锐年给她做思想工作。

乔柚坐在椅子上,无论辅导员说什么,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棺材脸。

裴锐年接替辅导员的工作在她面前坐下时,一下就笑了:“年纪轻轻的,怎么苦大仇深成这样?”

乔柚没说话。

“我还真没见过开学就敢这么翘课大一新生,你是怎么回事儿啊?”

“……”

“唉,我是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故事,但是咱好歹保证保证出勤率,哪怕你就是去课上睡一觉都好呢?”

“……”

裴锐年苦口婆心地一顿输出,到最后讲到嘴巴干了,喝了口水,也有点放弃的意思了:“唉,这位同学,咱俩年纪相差也不大,你有什么话跟辅导员不好说的,可以跟我说说啊,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或者说我给你去找个学姐来聊聊?”

“……不用。”

“哟,终于肯说话了?”

“……”

“那你说说看,怎么这么不愿去上课啊?”裴锐年随口瞎猜,“是不是不喜欢咱们系啊?”

“……嗯。”

“啊?还真是啊?”

知道了症结所在,裴锐年重振旗鼓,开始给她说新闻系有多好,乔柚根本听不进去,甚至抗拒地别开脸。

三番两次,饶是裴锐年随和的性格都没辙了,他挫败地长叹口气,说:“这样下去,真的会被退学的你知道吗?你高考成绩应该很好吧?拼死累活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蹉跎在这儿啊?那多不值。

“这样吧,我最近跟着导师在做一个社会新闻实验,你要是想呢,我跟导师说说,让你来观摩观摩,这个实验还挺有意思的,说不定能让你燃起学习的热情呢?”

乔柚本来想拒绝,但对上裴锐年真诚包容的神情,她犹豫了。

片刻后,点了点头。

-

大学四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乔柚发现真正去了解一样讨厌的东西,也不赖。她从出勤率飘红到顺利毕业,毕业论文还被导师交上去评选优秀论文。

毕业后,她进入新知报社工作。

大二的时候她重新联系上了江见疏,但她已经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无数次点开和他的对话框,又无数次地退出。只有每次节假日的时候才找到理由发一句节日祝福。

江见疏也会回她一句节日快乐,顺便问一下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乔柚说挺好的,然后把这个问题又抛给他,你呢?

他回,我也一样。

他们之间只剩下这样的客套。

后来,江临舟和宋酒结婚了。

江见疏从帝都来到临城,江临舟说,他是因为工作问题调过来的,大概会在临城定居吧。

乔柚感觉自己在听别人的故事。

遥远,不真切。

直到她在婚礼上见到了江见疏。

过去多少年了呢?她不想去数。

时间冲刷着当初的撕心裂肺,这些年来,无数的温暖和新生的希望填补了那些空洞,可始终也填不上他占据的那一块。

他褪去了少年的稚气,身姿挺拔,成熟而从容。

他依然会照顾她,替她挡酒,哪怕他们之间一句话都不说。或者说,他一如从前温柔。

可他又变得那样疏离,和她拉开的距离像是又要撕开一条裂隙。

乔柚的心脏重新鲜活跳动起来。在看见他的那一刻。

她气他的疏离,气他的冷淡,气他不再笑着逗她,叫她“小学妹”。

于是她上前,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里。

乔柚清楚地知道那一晚她和江见疏都做了什么,她引诱他,挑逗他,迫使他和自己坠入欲河。

然后在第二天醒来时,清醒的头脑为她做出了奢望多年的选择。

“江见疏,你要对我负责。”

她对他说。

第32章 瑰芒沙砾 ”你记忆恢复了,对不对?“……

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乔柚抬起沉重的眼皮, 头顶灯光刺目,她眯了眯眼,思绪从遥远漫长的时光里抽离,回到现在。

消毒药水味儿钻进鼻腔, 她现在正在医院。

后脑勺发疼, 乔柚捂着脑袋艰难地撑起身子。

窗外天色大亮, 暖光温柔地照进病房。

她记得她是准备和江见疏去吃东西的, 然后被一个突然跳出来的女人袭击了……对了, 袭击她的人呢?江见疏又怎么样了?

乔柚迅速厘清了现状, 匆匆掀开被子, 结果刚下床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险些栽到地上。

有人推开门快步走过来扶住了她。

睁开眼看过去, 江见疏皱着眉头, 一手虚托着她的后脑,低声问:“怎么不在床上多休息会儿?”

乔柚看着他发了片刻的呆。

梦里的那些记忆齐齐涌来, 失忆前的、失忆后的,所有的画面按照时间轴串成一部漫长的电影, 如黄粱一梦, 却又是真实的。

上一篇:百闻不如一贱下一篇:神在心动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