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人家外公,多有诗意,多有文化,磨叽半天就问你一句:“小姑娘懂茶?”
我觉得我又被林醒坑了。
我端起茶具,抿了一口说,“那个我倒是不懂,就是闻着好闻。”
老人家听着只是低声笑了笑,我瞬间又开始紧张起来,心说真丢人啊。
林醒坐在我旁边,低头浅笑着,啜着茶。眼光在屋内扫了一圈,问道:“张婶呢?”
“她今天回老家了,”老人家沉沉的说,“我来做饭给你们吃。”
林醒闻言敲了敲我,说:“你今天有口福了。”
然后林醒把茶杯放下,对老人家说,“外公,这是陶宣洒。”
我笑着冲老人家点头,说:“外公好。”
老人家的声音还是很有力度的,对着我笑了笑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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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老人家正在炒菜,林醒在里面打下手。
我本来也想着进去帮忙,在打了两个盘子之后被林醒忍无可忍的赶出来了。
我端着茶杯在客厅里晃荡,看得出,林醒他外公很喜欢收藏东西。
墙上挂着不少画作和临摹的一些毛笔字,纸张看着有些泛黄,估摸着也有不少年头了。
再往里走挂着一个挺古典的相框,里面一开始都是一些黑白照片,照片里都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俊朗少年,手边偎着一个温婉的裙装女子,很是合衬。这应该是林醒的外公和外婆年轻时候的样子吧。
倒是没听林醒提起他的外婆,我心里想了想,应该是过世了吧。
再后面,两个人的照片变成了三个人,中间加了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甜美的靠在女子怀里笑着。
这大概就是林醒的妈妈?
我饶有兴致的继续往下看,小女孩慢慢长大了,自己的独照占了相框的一大部份。
再往后的照片倒是不多了,是林醒的外公中年时候拍的独照,那个一开始偎在他身边的温婉女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几张照片,倒是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生。
林醒的妈妈还真如我猜的那样,眉眼间都是一种大气的美,就像是斯旺河畔的黑天鹅,典雅高贵,让人忍不住靠近赞美,却又带给人一种不安定,随时会离开的随性。
没有人会挡得住她往前走的步伐,却也没有人能让她留下来,不再离开。
她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属于所有人。
我正看得出神,外公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过来,说:“小姑娘家住哪里?”
“我家就在C城。”
我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
林醒正在院子里摆桌子,老人家的手指微微划过相框,说:“阿醒有跟你提过他妈妈吗?”
我摇摇头,“没有。”
老人家微微叹了口气,道,“阿醒这个孩子,喜欢把什么事都往心里藏。当年他爷爷把他从我这儿接走,我没争他,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埋怨了我好多年。当初,周……”
老人家说到这儿,顿了一会儿,不再说下去了。
我有些微的紧张,手指捏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当个冒牌货都能紧张。
我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结结巴巴的,“这……这也说明他心里是在乎您的。”
老人家笑了笑,说:“阿醒是个男孩子,不能老惯着他,男孩子就要有自己的样子,要能受得了苦,当初他妈妈就是被我给惯坏了。”
“阿醒很早就懂了事,十几岁的时候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起来,这孩子心里倒是受了不少苦。”
啊嘞?
外公您说的那个人跟我认识的林醒是一个人吗?
懂事?少年老成?还受苦……
我觉得这对话真心没法进行下去了,我这一句话也接不上。
我心里正纠结着,林醒已经摆好了桌子,站在院子里喊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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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不多,就是普通的家常菜。
不过那顿饭真是吃的我心旷神怡,因为太好吃了。我终于认可了林醒的那句,“你今天有口福了。”
老人家倒是没怎么吃,三盘菜全被我跟林醒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之后我帮着收拾盘子,不小心碰到了院子里的一株草,林醒把我扯起来,说:“当心一点,院子里这些都是兰花的最名贵品种。”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院子里我以为的杂草,“最名贵品种……就……就种这里?不怕被偷吗?”
“那不然种哪里?”林醒接过我手里的盘子,“种天上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以为这是一堆杂草,我小时候还拔着玩过呢。”
我:……
我突然又想起了屋子里挂着的那幅顾恺之的《洛神赋图》,震惊的扯扯林醒的袖子,“屋子里那幅顾恺之的画,难不成是真迹?”
林醒想了想才知道我说的是哪幅,“真迹倒不算,顾恺之的作品遗留下来的也就伦敦大英博物馆里那幅《女史箴图》是真迹。不过我外公拿到的这个摹本,也不比故宫里藏着的那个差。”
我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随意挂在这儿?”
“我外公屋子里挂着的,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个,都是真迹。我小时候那会儿就挂在那儿了。”
我震惊之余下了结论,“你外公真有钱,不对,那这怎么没被偷啊?”
林醒端着碗进了厨房,说:“你觉得挂在这里,像是会有人来偷的样子吗?”
我笑了一下,这倒也是。
有哪个贼会那么聪明,研究一下这是不是真迹呢。
他要是能研究出来,就不用当贼了。
我跟在林醒身后进了厨房,“你外公是不是故意要住在这里的?就为了不让贼来偷他的宝贝?”
要不然那么有钱的一个帅老头,干嘛住在这穷乡僻壤的破地方?
“那倒不是,”林醒把碗收进洗碗池,扭开水龙头,一板一眼的开始洗起碗来,“我外婆喜欢这里,所以我外公就一直住下来了,谁叫都不肯走。”
“那你外婆呢?”
我顺着林醒的话就问了出来,一时之间也忘记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过世了,我妈四五岁的时候,我外婆就过世了。”
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倚在流洗台边,看着林醒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认真的刷碗,今天的林醒倒是给了我蛮多的震撼,他会把土豆切成最细的小条,会架桌子,还会刷碗。
少年老成?他真的是吗?
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什么都是你来干,你外公会不会觉得我很懒啊?”
林醒偏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你本来就懒。”
我瘪瘪嘴,然后迅速伸过手去抓起洗碗池里的白泡泡就往林醒脸上甩,趁林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咯咯的笑着就往厨房外跑,我的小短腿跑不快,最后还是被睚眦必报的贱人追上来抹了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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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收拾好之后,已经下午快两点了,我坐在藤椅上看林醒跟老人家下围棋。
那玩意太深奥了,为毛明明是五子棋的棋子,非要摆成这么一圈又一圈复杂的阵仗。
我看着两个人从一开始落下的一两个子,到后来满眼都是黑黑白白,慢慢的觉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
只觉得这个藤椅真舒服,回去了以后一定要撺掇着我妈也买一个。
当然,这个念想在我知道这个藤椅是天价之后,彻底消失无踪。
在我的眼皮子完全合上之前,似乎听见老人家说话,“小姑娘睡着了,给抱里屋睡去吧。”
有人回答说:“外公,你觉得她怎么样?”
耳边落子的声音并没有停,老年人沉稳的声音缓慢地响起,“倒是没静言那个丫头讨喜,不过也是个直爽性子。你要是确定了,顾着你爷爷那边就行了。”
然后我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再醒过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我揉揉发痛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那爷孙俩还在下棋,心说俩人真是好脾气,黑黑白白的一堆也不嫌烦。
我正准备进去,听见老人家开口。
“什么时候走?”
“等她醒了吧。”
林醒的眼神全盯在棋盘上,皱着眉小心的落下一子。
老人家笑了笑,手下也不停,看着棋盘边落子边说:“看来我老头子还是沾了人小姑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