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先帝身后之事,也是你这般随便议论的么?!”元齐闻听,皱了眉头,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典乐可别忘了,你现还在诫饬之中,真要是等不及了,便直说无妨!”
如意见元齐威胁于她,冷笑了一声:“陛下若要责罚奴婢,奴婢自然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是若有人为一己私欲,假借先帝和神仙的名义,诓骗陛下,那才是真的不好了,奴婢也是一时看不下去才说的。”
元齐吹了一口粗气,他虽笃信道法却并不昏,岂不知如意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看不惯她那不恭不敬之态:“神仙鬼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假使不信,明日与朕一同去御苑不就知晓了?”
“好哇!那奴婢就谢过陛下不罚之恩了。”如意轻轻一拜,自己先替元齐把台阶下了,她倒是要看看明日,那施蕊要如何装神弄鬼。
“嗯。”元齐摆了一下手,此事也就算过去了。
如意拜退而出,他看着她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心里却别是一番滋味;他独独留下如意,本是欲与她多说几句贴己话,想着自己这几日忙于祭礼,无暇顾及其他,不知她可还一切都好,却不料还是变成了斥责,终是不欢而散。
元齐叹了一口气,用手扶着额头,支于桌上,自己自从登基以来,因那些旧事,和如意之间便难免有了隔阂,待她进宫之后,二人的关系更是剑拔弩张;之前的责罚自是不必说了,如今自己把她放在了身边,虽日日能相见,本也总想着能尽量缓和一二,却总是不知怎么的,反而渐行渐远。
他垂下了眼睑,静心回想:这些日子以来,但凡和如意见面,总免不了一番唇齿相讥,以至最后终是自己训斥于她;如意,她的心里,当是比朕还要难过得多吧?!朕是不是真的太苛待她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方蒙蒙亮,如意便早早起了身进到寝殿中,等着元齐带她去看一出好戏;元齐也起了身,梳洗正冠,与如意一同进完了晨汤,叫进了已然早就进到清居宫中候着君上的施德妃。
“爱妃,现下就去瞻神迹罢。”元齐吩咐道。
“是,陛下!”施蕊只带了邱典记一人,她瞄了一眼如意:“陛下,神迹幻形,隐约难现,人多必嘈杂,似不好吧?”
如意听闻,噗嗤一笑:“陛下,那奴婢不去了,万一神仙显不了灵,到头来都是奴婢的罪过。”
“无妨!”元齐自然知道如意是讥讽之意,但不管究竟如何,总是要去一起看了才知道,于是向施蕊道:“朕只带王浩、如意二人,并不多,也无人多嘴;爱妃你只管带路,典记就不用去了。”
“是。”施蕊无奈,只得示意邱典记先下了去。
四人往清居宫门外走去,元齐又想起来一件事:“王浩,去把于典簿也叫上罢。”
元齐到底对天降祥瑞还是十分期待,心想回来若要做记录,必不能少了秉笔之人。
施蕊见此,则心中稍慰,带上若薇,自己总算多了一个得力的帮手,那跟着的梁如意一看就是去砸场子的,别到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反坏了自己的大事。
一行人行到御苑之中,冬未尽春尚初,昨夜刚下了一场急雨,冷冽的清气夹杂着带有浓重泥土气息的潮雾扑面而来,如意哆嗦了一下,又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好几口,这自然的芬芳比深宫里那腐朽的沉香之味可好闻多了!
施德妃带路,引了众人渐渐往那僻静之处而去,一行人一路上皆蹑足潜踪,摒心静气,无人言语,唯恐一丝嘈杂之音打破这万籁俱静的清晨,惊扰了神形不定的上仙而不显迹。
作者有话要说:1、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出自《道德经》原文,猫自己理解的意思:人生活在地即地球上遵从地球的自然规律,地受天即太阳辖制遵从太阳系的自然规律,太阳系遵从宇宙大道的自然规律,宇宙大道有其世间万物本来的规律,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非常辩证唯物的哲学观点,到了崇尚道法的某朝皇帝那里,显然是读歪了经。
☆、装神弄鬼幻虚影 苦命鸳鸯会私情
施德妃引众人往御苑的西边而去,渐行渐冷僻,草木萧瑟,潮雾渐浓,倒真还是有一点飘然欲仙的意味。
如意却渐渐皱起了眉头,照着施蕊引这个方向下去,所指的位置分明是当日自己烧纸的所在,失火案虽已算结了,但毕竟还没过了多久,施德妃这是何意?
又思及当日所听到的谈话之声,虽遥远飘忽听不真切,但是女声无疑,联想起来,这一切难道会是巧合么?
如意的心陡然收紧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浮入脑中,这不是施蕊她特意为自己做下的什么圈套吧?
如意不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眼中闪出灼灼的精光,透过薄雾,仔仔细细打量每一处目力所及,有何异常不妥之处。
御苑西侧多设假山花石,施妃走到了一无人的山石附近站定,隐约中,虚空中似乎传来了奇异的声响,众人也都驻步不前,停下来细听,那声响似近犹远,倒似是神仙的衣带在晨风中扑朔。
“陛下,你细听,神仙来了!”施蕊一脸神秘地向元齐嘘声提示。
元齐闻之,忙望向眼前的虚空,低沉的薄雾并没有幻出特别的神仙之像,但也被晨风吹得四处流动,倒是似要马上翻出什么花样来,于是仍合十了双手,双目微瞑,口中暗暗祝祷。
如意实在看不下去这出闹剧,心中暗想,施蕊你就算给我做了圈套,我也要钻进去看看才知道是何把戏!
于是眉峰一挑,大声道:“陛下,这不是神迹,这是人声!”说着用手一指侧旁山石:“就在那后面!”
这一声清脆而果断,立刻打破了这苑中神兜兜的静谧,施德妃闻听心下一惊,低声呵斥:“典乐你这是何意!上仙都被你惊跑了!”
元齐也睁开了眼睛,自然是没有看到什么神仙化形,倒是本来那虚无晨雾被如意一喝,显得格外真实了起来,不免有些丧气。
又把那如意所说之言思略了片刻,仍是回过头朝王浩摆了一下,王浩会意,趋步急往山石后面而去。
于若薇见如意虽大声了点,但竟把自己本来要说的话,抢了过去,不免心中实在好笑,咧了的嘴角差点收不回去,也急忙跟着王内监匆匆往后而去。
“好大的胆子!你二人在此作甚!”元齐还未从方才的仙意中完全回过神来,就听到山石后面传来了王浩的厉声呵斥,这回一下子清醒了:“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说着,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身边,似是一脸错愕,全不知情的施德妃。
“陛下,这,臣妾真的不知……”施德妃见元齐这般看自己,慌忙开口道。
“陛下,是…一个宫人和一个侍卫!”不及施蕊为自己辩解,王浩押着二个人从山石后转了出来,口中向元齐回禀道。
苑中三人忙看了过去,只见一名普通打扮得禁军侍卫在前,耷拉着头,浑身颤抖;后面跟着一名穿着女官服的宫人,也低着头,倒还略镇定些。
孤男寡女,僻静无人,二人的衣衫乍一看倒是整齐,只是发髻皆有些零乱,特别是那宫人垂下了一缕青丝搭在肩头,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如意看罢,却惊讶地张着嘴完全合不拢,只因那宫人不是旁人,正是柔仪殿陆贵妃跟前的掌事女官卢典籍,如意只觉得脑子轰了一声,瞪圆了眼睛盯着施德妃,你这分明是故意引了元齐来抓他二人的!!!
元齐眼里看得真切,心里也难免猜测了一回,面上则早就绿了:“德妃,这就是一早要朕来看的神仙么?!”
施蕊闻言,忙跪于地下,痛心疾首道:“臣安罪该万死,陛下,此事如此不堪,惊扰圣心,污浊龙目,可臣妾真的不知情啊,绝非有意要找人来装神弄鬼的!”
又忙向那二人呵斥道:“你二人,究竟是在何处当值的?在这么冷僻的地方,又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二人早就跪伏于地,吓得并不敢出一声,王浩见状,代为禀道:“陛下,小的刚验看了腰牌,侍卫就是戍护御苑的龙禁卫;宫人是”王浩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虽料想在场之人都认出来了,但还是继续说道:“柔仪宫的典籍卢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