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薄说的是,予其惩,而毖后患。只是这么好的诗句,述了这么好的道理,怎么会一时,就没有人提醒君上呢?”施蕊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问。
“娘娘恕罪。”若薇闻之,这分明是在责怪自己,在梁如意失火案上未能向君王进言以惩前毖后,遂赶紧跪拜道:“奴婢有失,可实在是,本来就是大鸟,着实厉害,奴婢只窥得其一羽,误以为是小雀,力所不逮,到底是疏忽了。”
“起来吧,我不怪你。仅凭你之力,自是憾不动她的。”施蕊扶起了若薇,三人正走到一处亭阁,便走了进去,坐了下来:“只是我听闻御苑失火案,陛下隔了一天才下的旨,你本当一开始就来告诉我,这般大事,只要传扬了出去,也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的。”
“是奴婢未曾考虑周全。也不知怎么的,那日分明陛下已然重罚于她,结果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又全变了……”若薇略有委屈的神色,本来自己觉得十拿九稳,并没有什么问题的。
“你是说,陛下曾下过从重处置的旨,然后又悔了?”施蕊倒不知道这件事。
“是,过程奴婢不知,是与她同屋的吴女史向陛下求情时,奴婢听见的。陛下未允,还呵斥了那宫人。” 于若薇亲耳所听,十分确定,原来那天,小菊在替元齐更衣时,曾向元齐求过情。
“原判是什么?”施蕊忙问。
“杖五十,流沙门岛,好像还是手谕。”若薇答。
施蕊大叹了一口气,用手拍了一下亭柱,面露懊丧之情,一个晚上,一念之间,实在太可惜了,忍不住骂道:“好个狐媚,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妖术魅惑陛下,下了的手谕都能收回不作数!”
“是啊,如今这诫饬,就和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半年之内陛下只要随时高兴了,就什么都免了。”于若薇也觉得这前后之判,差别也太大了些,但终是不知道为何转变如此,也并未观察到当日有其他特异之事。
“何止啊,她算得可比你好,半年之内,必有大赦,任由她杀人放火,也动不到她半分一毫!”施蕊挑了挑眉毛:“只可惜了这大好的机会。”
“哦,原来是这样。”于若薇这才悟到,半年之内,苏昭仪将娩,自然要大赦,只是看那梁如意似对诫饬一概不懂的样子,那这应该就是,陛下替她设计的吧?倒还真是情深意切、非比寻常,难怪德妃如此嫉恨于她。
作者有话要说:1、诫饬这种先进的手段某朝是没有的,猫也是有故事的人,懂的自然懂,哈哈哈,不过猫觉得这种操作还是很可以的,反正架空了,所以借给元齐用一下。
☆、频出入德妃疑心 羞更衣典乐闭目
于若薇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抄册子来,递给施德妃,安慰道:“失火原该是重罪,这机会却是可惜了!不过娘娘,奴婢倒还另有一事。”
“哦?”施蕊接过册子,打开翻看了起来。
“此番,奴婢把迎阳门的宫禁纪录,借机全都抄录了一份,发现其中有不少蹊跷之处!”于若薇用手指着其中的条目,向德妃道:“娘娘你看,梁如意去太清楼十分频繁,且很有规律,十分可疑!”
旋即,又补充道:“奴婢查了一下,恰与太清楼向尙仪局述职的十日之期相符;要么在前,要么在后,总不过那几日。这决不是寻常逗猫去的。”
“逗猫本就是借口。”施蕊看完之后却不以为然:“你来得晚,有所不知,那梁如意和司宫令等人本就是一处通气的,六尚局里的尚宫、尙仪都是司宫令的人,自然也与她交好;她这么跑来跑去的,无非是和太清楼、六尚局之间,经常互通有无罢了。”
“那就这么明摆着勾连?毫无忌讳?” 于若薇本也是尚宫局出身,却倒一直没觉察出来。
“是,毫不掩饰,人尽皆知!陆贵妃纵容,陛下默认,谁还能说什么?” 施蕊对那日柔仪殿中,众人共议梁如意击伤王女史案的事情耿耿于怀,贵妃和六尚,当着六宫众人的面,明着就勾连起来,徇私枉法偏护如意,根本不惧别人非议。
“哦,那却也难怪了。”见施蕊这么说,若薇也就明白了:“娘娘,只还有一事,也甚奇怪。”
“还有什么事?”施蕊望向她。
“那一日,火刚着起来,就有侍卫发现了,报皇城司然后灭了火;可梁如意烧火之地分明是极为僻静之处,寻常极少有人路过。”于若薇咽了口唾沫,又补充道:“她曾在太清楼当值多日,周边十分熟悉,所选之处必是极为妥当的,如何会轻易被人发现?”
“是奇怪,有点太巧合了。”施蕊紧缩了眉头,思忖了片刻问:“那个侍卫是个什么人?烧火的地方又在何处?”
“普通的龙禁侍卫,家里原也有荫封的,早败落了,当值戍卫之处一直就是在御苑,倒看不出特殊的地方。烧火的地方大约在那里,还在山石的后面。”若薇用手大概指了个方向。
施蕊站起身顺着所指的那方向望过去,满脸的疑惑道:“确实不对,那么冷僻的所在,若不是刚好有人,立时发现扑灭,只要一旦延及殿宇,陛下就是再有心,也包庇不得的。”
“娘娘,可还有更巧的地方呢。”于若薇又拿起册子指给施蕊看:“当日着火之时,除了梁如意,还有柔仪宫的典籍卢踏雪,恰刚好也在御苑之中;这还不算,娘娘你看,奴婢查了过往,她也是时不时去御苑的,名目皆是采露制香,只是奴婢查了,每次都刚好在那名侍卫当值的时候。”
“这个时间能采什么好露,制什么好香!别人不知,我还不晓么。”施蕊听完,又仔细对看了一遍,冷笑了一声,卢踏雪是柔仪殿掌事女官,好大的一条鱼,没想到陆纤云也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觉中两眼闪出精光:“那个侍卫必有问题!”
“是啊,奴婢也觉得很不对头。”于若薇一边应着,一边忙又问道:“此事,娘娘还需要奴婢去查什么么?”
“不必,此事重大,不可轻举妄动,宫人是不方便的。” 说着,向邱雁使了个眼色:“我会另找妥帖的人去看看,那侍卫是怎么一回事。得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做打算。”
施德妃心情大好,起身向若薇道:“典薄,我们回去吧。
我已然懂得了那句诗:小雀本是变不成大鸟的,只是小雀常与大鸟在一处,虽只看到的是小雀,却必要警觉后面的大鸟翻花。”
于若薇也起了身,随着施妃往回走,听闻施蕊这个解释,也免不了击掌称善:“娘娘的释义极为精妙,奴婢枉读那么多书,却也参不到这层深意。”
“掌籍你太自谦了!扫眉才子笔玲珑,亦得君王看不足,陛下好学博闻,能得其赏识之人,自然非同寻常。”德妃夸了于若薇一回,对她短时间就凭借才华得到元齐的信任,以至能做秉笔草诏这样的事情十分满意,又特意拉拢道:“掌籍的父亲,如今也调了枢密院承旨,亦受重用,一切安好,掌籍在宫里只管放心便是。”
“多谢娘娘提携,娘娘的大恩奴婢磨齿难忘!”若薇听闻,自是感激,立表忠心道:“但凡有半处可为娘娘效力之处,奴婢万死不辞。”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现如今,你最紧要的是得圣心,做个典薄到底屈才了,若薇,你应还能再进一步的。”施德妃领着二人往回走去:“你在福宁宫里,别的事暂时都不重要,失火之事就不要再提起了,梁典乐不是一般的宫人,她与陛下是旧识,很不好惹,更不要显露出针对之意,有风吹草动只说于我便是。”
“至于这另外的事么。”施蕊看了一眼已被自己牢牢捏于手心的门禁抄本册子,轻咬贝齿道:“我先查实了,再与你商议。”
“谨遵娘娘的吩咐。”于若薇应诺道,三人前后入了迎阳门,各自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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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寝殿上,魏元齐正在午休,伺候的如意在侧塌上一觉睡醒,看了一眼墙边的莲花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了身走到龙床前轻呼陛下,唤他起来。
元齐醒来,未及睁眼便闻到一股沁人的透彻蔷薇花香,又躺在床上打个了哈欠,方才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如意:“你这些日子倒薄施了粉黛。”
“是。都是陛下赐的,放着也是浪费。”如意笑着准备服侍他起身,自从那日皇仪殿祭奠后,难免心中对他增了些好感,平日里说话做事自然也皆柔和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