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巳时三刻了!昨日你喝醉了,所以不叫你起来。”答话之人是小菊。
“那么晚了!”如意闻听,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披衣坐起在榻上,觉得头上似还有些隐痛:“昨日我喝醉了么?我怎么记得好像没喝几杯啊。”
“都醉熟了,你怕是记不得了吧!陛下亲自送你过来的,还特地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唔……我怎么会记不得了?”如意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对元齐拿走她的酒壶藏在身后记得一清二楚,之后的事情么:“明明还赐了我好多东西呢!”
“是呢,在这儿!”小菊兴奋地指着一旁案上的妆奁给如意看:“确都是好东西,这个画眉墨是廷珪松烟特制的,这面脂膏和口脂膏的颜色也是极美的,还有这御制的洗面药和面油,你现在起来,马上就能用了……”
如意见了她那如数家珍样子,一边起身一边笑道:“我平日本来也用不多的,我看这东西多是双份以上的,你既这么喜欢,那就分一半送给你罢。”
“那如何使得?这是圣上的御赐,不能随意给别人的。就算给我了,我也不敢用啊,倘被人知道了,那还有个好?”小菊一脸可惜的样子。
“要你这么说,我还得罢个香案把它供起来不成?”如意口上这么说,心里却记起了薛司空的孙子私卖御赐宅邸的事情,到底还是算了。
又见到几上,昨日带回满头菊花已被小菊重新修整,错落有致地插于一具玫瑰釉九孔花插上,艳彩夺目,煞是好看:“这个花可是我自己取来的,送你总没问题了罢?”
“说起这花,那可要真多谢如意了,没想到这回,你竟能戴了这么多菊花回来,昨日进门,倒吓了我一跳呢!”
“还不都是为了多给你带点花回来,让我被别人嘲笑像个痴人。”如意今日似是心情不错,昨日的感伤到底都被那酒浇了下去不少:“不过能带给你就好,小菊小菊,就算别的都没有,独独能么能少了菊花呢?”
二人说笑了一回,如意洗漱完毕,用过了小菊特意帮忙留下的早膳,向门外寝殿方向努了一下嘴,问道:“我今日不用当值吧?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陛下已然带着邵尚寝去了延和殿,晌午之前都不会有其他事了。”小菊肯定地回答,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早朝那时候,柔仪宫的卢典籍来找过你,见你还睡着便走了。”
“卢典籍?”如意心中揣测,应是陆贵妃有事要找自己:“她可有向你说,是何事么?”
“没有,没见着你,就直接回去了,可能得空会再来罢。”
“贵妃宫里的人,不能失了礼。小菊,现在反正也没事,我们还是一起去一趟柔仪宫吧?”如意想了一想,有阵子没有去拜谒陆纤云了,不如趁此机会走一趟。
“好啊,来,我帮你换衣服。”听到能出门,小菊自然高兴,一边应着,一边拿过如意平常穿的松花绿褙子来。
作者有话要说:1、妆奁子奁数一般都是单数;
2、某朝画眉不用黛直接用墨,李廷珪墨是黄山松烧的烟墨,据说有出专门描眉系列。
☆、龃龉人似弃前嫌 文华女拟奉御笔
如意与小菊二人报了备,领了宫牌,往柔仪宫去,刚行到庆寿宫与坤宁宫之间的夹巷时,却远远瞧见一行人从侧面走了出来。
“如意,好像是沈充媛……”小菊低声向如意提醒道,声音之中不免带着一丝惧意。
如意定了定睛,也看清了来人,正是沈窈和随侍宫人,这怎么刚解了禁,就在宫里到处乱跑,还总能让自己碰到,真是背运……
“不管她,我们依礼避让便是,不与她计较。”如意如今手里拿的可是福宁宫的宫牌,就算是打狗也需看主人面,料那沈窈也当有所顾忌,不会似以往那般嚣张、恣意找茬。
二人退至宫墙边,待沈充媛一行人先行,快要接近之时,低首而拜,就等着她无视二人先走过去,也就没事了。
不想,沈窈却在二人停住了脚步:“这不是,梁如意么?”
“回沈娘子,是奴婢……”如意心中烦躁,看来她还是不准备放过自己,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快起来吧。”说话间,沈窈竟走上前去,亲自去扶如意。
“多谢娘子,奴婢自己来。”如意见她态度似变,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防她另有所图,赶紧不要她拉扶,自己起了身。
“如意,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沈窈脸上堆笑,询问道。
“陛下,差我和小菊去会宁殿探望苏昭仪。”如意略一思量,就为自己编了个极好的理由,又是御命在身,防她找事,又刻意提起苏杏儿,暗讽她这个失宠之人。
“是啊,是啊,奴婢们奉了旨,急着要去看苏昭仪,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充媛多担待。”小菊听到如意的说辞,自然明白,也赶紧补充了一句,只想着她不要找茬,赶紧先走。
“去柔仪宫?”沈窈仍是面上带笑,语气温和,似是听不到陛下、苏昭仪这些字:“我方从太后那里参道出来,准备回萃德宫,倒正是一路的,不如一起走罢。”
“那如何使得?奴婢岂敢与娘子争道,还请娘子先行!”如意听闻,自然要婉拒,如何能不防她?就是再被铲一脚也不值当啊。
“如意,你不与愿我同行,这是在恼我吗?”说着竟上前挽了如意的手臂,似是真诚地说道:“我知你对我心存芥蒂,本就是早要诚心与你诉说,终不得机会,今日正好同路,才邀你同行的。”
“娘子言重了,奴婢只是怕僭越之举,冒犯贵人,既然娘子诚意相邀,奴婢岂敢不从。”梁如意见沈窈把话说开到这个份上,也自然不好执意推辞,只得勉强与她同行一段,另又带了十二分的小心,边走边暗中四下观察,以防不意之事。
“如意啊,之前的事,原是我的不是。”沈充媛一边走,一边向身边的老仇人示好:“只因我那时不懂事,听信了小人的谗言,才闹出那许多事情,害你无辜受责罚。”
梁如意听沈窈这般说,她这是在向自己道歉么?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也只得低声谦道:“娘子莫如此说,原是奴婢一时冲动,举止有失,犯了宫禁……”
如意本想再加一句“本与娘子无关”,到底是做不出那睁眼说瞎话之事,没有说出口。
“如今,我静思百日,悟道参修,终是觉得自己以前恃宠而骄,心性太过了。” 沈窈继续说道,剖析自己倒很是彻底,又转向如意:“不敢奢求如意就此谅解,只希望以后,能体会我改过的心意。”
“娘子言重了!”如意赶紧也表示道,虽不擅曲意迎奉,客套话也还是勉强能说几句的:“奴婢岂敢记恨娘子,侍奉贵人是奴婢的本份,娘子若能不怪奴婢,便是最大的恩典了。”
“当然不怪你……”沈充媛笑着拉起如意的手:“如意,我知你也是有大量的,若不计前嫌,以后得空,还多来繁英殿走动走动。”
“奴婢自当遵命。”如意也不多话,权且应了下来。
又同行了一会,已然走到柔仪、萃德二宫前分岔道口,如意赶紧拜道:“沈充媛,今日奴婢等还另有差事在身,在此,就先向娘子请辞了。”
“尔等只管去忙,我也就先回宫了,若有机会,日后再叙。” 沈窈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又客气了一回,便相互辞过,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各自背向而行。
“嘘——幸好什么事也没有。”小菊见他们走远了,长出了一口气,向如意道:“看来这沈充媛禁了足,还真是改过了不少。如意,你说,她这样对咱们是真心的么?”
“真心?这后宫里头还能有真心?”如意不觉冷笑道:“她一个妃嫔,就算万一真有真心,那也是一片赤诚献给福宁宫里那位人主的,对我们两个奴婢真心?小菊你是在讲笑话吧?”
“嗯,我就说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菊撇了撇嘴,脸上浮起了警觉的神色:“这才几日,哪里就这么快变得温良贤淑了,必是装腔作势,说不定又在酝酿什么坏水。”
“那倒也未必……”如意是吃软的人,见沈窈如此,虽也猜不透缘由,心里到底还是谅解了她不少:“她如今失了宠,自是不与往常相同,你我现是福宁宫里的人了,她也是无奈敛了自己的气性罢,不然坏话传到主上的耳朵里,于她又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