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气了,有事只管找我便是。”倪尚宫笑着拍了拍如意的手,又保证道:“这事,你只管放心,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道完了这些私话,二人便起了身,准备出门。
如意心中却想到另一事,临行,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明着问了一句:“尚宫,那傅宫令那边,奴婢要不要…….”
“不必了,不过小事一桩,何烦说与宫令听。更何况,这宫里,各人皆有各人的门路,也不是,样样都要拿出来说的。” 倪尚宫也不瞒梁如意,直接意指,她是自己私底下做这生意,至于司宫令有没有自己的道道,她不知道、也不会去问。
“是,那奴婢先告退了。” 梁如意心领神会,辞别了倪尚宫。
方走出尚宫局的宫门,却见迎面来了两个女史模样的宫人,边相互议论,边往里进。
“哎,你听说了吗?于掌薄的父亲好像出事了…….”一宫人问道。
“怎么没听说,这私底下的人都快传遍了,好像事情还不小呢,听说是陛下亲自下旨,他父亲都下了大狱了。”另一宫人说道。
“啊,下了大狱了?什么罪名你知道吗?”问者略吃惊。
“前朝的事情,这尚宫局里哪里晓得。”答者却无奈。
“哎,那若是真的出了事,岂不是于掌薄也要跟着受牵连?”
“可不是么,于掌薄现是这局里最有文采的才女,真要是变成罪官女眷,没籍为奴,实在是太可惜了…….”
二个宫人一同感叹了一回。
“真要是主上惜才,自当额外赦免了她才是!”那宫人又道。
“罢了,主上哪里知晓她是何人?真出了事,知道于掌薄有才的,又有谁会替她说话。走吧,我们快进去了。”另一个宫人拉了问者,进到尚宫局里去了。
路人的话如冰冷的秋雨,点点打在梁如意的心上,才女?受父牵连?没籍为奴?听上去倒真是有些可惜了,只是世事无常,连自己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都逃不脱这般命运,那罪臣的女儿,你就自求多福吧。
倪尚宫送走了如意,回到尚宫局的正厅内,却见那于若薇已在厅内等着自己,哭红了双眼,散乱了发髻。
“掌簿,你这是怎么了?”倪尚宫扶过她的手臂,询问到。
“尚宫,奴婢的父亲……听说出了事情,下了大狱了……”于若薇跪倒在地,又梗咽了起来。
“哦?那你父亲,他到底……是出了事情呢?” 倪尚宫好像在外头听到过几句风言风语,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特来求尚宫替奴婢想想办法!” 事涉前朝,于若薇除了自己焦急难过,却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来找顶头上司倪尚宫,想求她拿拿主意。
“唉,先起来吧。”倪尚宫扶起于若薇,除了安慰之言也说不出其他的来:“我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陛下圣明,一定会明察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忧了。”
“尚宫可有其他的法子?奴婢求求尚宫了!求尚宫教我当如何做!”尚宫在大内权势甚高,仅次于司宫令,于若薇相信,除了安慰这么一两句话,倪尚宫一定还有更多的办法。
“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若你父亲真是犯了法,我们在这宫里的人,又如何能有什么法子?” 倪尚宫又看了一眼于若薇,还是给她支了个主意:“要不,还是想法,先打探清楚你父亲,到底所犯何事吧?”
“还求尚宫帮帮奴婢!” 于若薇自知无力,只求倪尚宫能施以援手。
倪尚宫见此,到底是惜她在自己手底下,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心中多有不忍,应道:“御前的福贵公公,与我还算相识,他随陛下伺候的时间多,可能知道一些,我想法帮你问问吧?”
“不过,泄露御前之事是重罪,你切莫与旁人说了去。” 倪尚宫又特意关照了一句。
“奴婢万不敢泄露,多谢尚宫!”于若薇说罢,倒地叩头,感激涕零。
倪尚宫又劝了她几句,便想办法找人去了。
掌灯之后,消息从福宁宫传回给了于掌籍:于翰林受御史参劾,坐渎职之过,由本部长官施太尉核查处置,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请她不必太过担心。
于若薇擦干了眼泪,在自己房里,对着红纱罩着的宫灯兀自发呆,自己的父亲向来履职尽责,教导自己也是这般,此番却莫名被人揪住没由来的小错参告渎职,多半一定是平时恃才清高,糟同侪嫉恨,有意构陷的。
灯影晃动,于若薇的心也跟着一起摇摆:那施太尉能否明察呢?以前曾听父亲说起,他是先帝潜邸旧人,很受重用,身居高位,做翰林院承旨不过是兼事,此事也未必会亲力而为,若让那构陷之人反乘了机会,当如何是好!
瞥到桌上的文房四宝,于若薇心中一动:父亲只有自己一个独女,决不能袖手不管,何不学古书上常有的孤女救父那般,也陈情上书呢?自己又擅文笔,若能上达天听,父亲只要是蒙冤,或许就可以昭雪,不会为小人所害。
当下展纸研墨,文思泉涌,引笔写下了一封陈情书。自己又读了几遍,自是情真意切,文采斐然,读来让人赞叹感怀,心中暗想,此书一定能感动陛下。
于若薇将陈情书郑重地叠起,装入封套之中。考虑着明日如何才能送出,思前想后,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机会,能把这一纸陈情递到陛下的手中。
思及此处,不禁心中烦闷,又急了几滴眼泪下来。
要不?一时若没有机会给陛下,何不尝试着先直接陈情于施太尉?于若薇灵机一动,想到了施贤妃,决定明日先去找她碰碰运气,毕竟贤妃协理六宫,是她可以随时求见的人。
☆、施蕊制香赐孝女 若薇投名试曲笔
萃德殿中,施贤妃正在和邱典记一同制作阁中秘香,案上满铺了秤重用的戥子,取粉用的碾子、捣臼,温热用的蒸炉、腊灯等各色小巧玲珑的制香用具,并刀剪镊匙,盘碗碟瓶,以及一大盒多格香材和炼蜜、梨汁、蒸酒等辅材。
宫人进来通禀:“娘娘,尚宫局的于掌籍求见娘娘。”
“于掌籍?”施蕊微微一笑,与邱燕对视了一眼:“那就请她进来吧!”
于若薇进到殿内,向贤妃跪拜施礼,施蕊也不挪动地方,只还在制香的案前坐着,隔着面前的一大堆香具,暗中打量面前之人:只见她眉眼浅淡,梳着双高髻,发带垂于脑后,顶上别簪子;中等身材,略为丰满,身着青色宫装,姿色倒很是一般,只是那眼中比一般的宫女又多了几分神采。
“于掌籍免礼罢,今日一大早就来求见,可是有什么要事吗?”施蕊缓缓问道。
“奴婢有一事,想求贤妃娘娘为奴婢做主。” 于若薇昨日哭了一天,今日心情已然平复,说话格外镇定。
施贤妃并不言语,拿起好几瓣干荔枝壳,用剪刀仔细地剪成小块,放到碾子里,对邱燕说:“先把这个碾成粉。”
“是。”邱典记接过手,转头对于若薇道:“掌籍有话便说罢,娘娘听着呢。”
“是,奴婢的父亲,是翰林院的权值,近日,不知因何事,遭御史弹劾,如今由施太尉亲自审查,奴婢想请娘娘……”
“于掌籍,你可是来错地方了?你所述乃朝堂之事,本位这里只管协理后宫。你这是要以后宫干涉朝政么?”未及她说完,便被施蕊打断了,语气听来不善。
“请娘娘恕罪!”于若薇忙又跪倒在地,向贤妃请罪:“奴婢并不敢妄议朝政,也不敢请娘娘行干涉之事,只是奴婢的父亲恐是蒙冤,奴婢是家中独女,心中不忍,故写了一封陈情书,想求娘娘转递施太尉。”
说罢,将那陈情书双手向上奉过头顶:“请娘娘过目,奴婢只陈情,仅此求而已。”
“仅此求而已?”施蕊用香匙取了经过初制、已然研磨好的松子膜粉,用香药戥子定了分量,悉数倒于合香盘中:“于掌籍啊,你可知,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外头,再大的风浪也和你无关了?”
“娘娘……”于若薇仍是奉着那陈情书,并没有动:“奴婢自知罪无可恕,只不敢惜一己之身,仍愿为父亲申诉陈情。事后,只请娘娘按律决罚,奴婢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邱典记已然将荔枝壳粗磨了一遍,正在过筛,准备再细研一遍,见于若薇如是说,便向施贤妃劝道:“娘娘,这宫里人的家事,说起来也归娘娘过问。奴婢看于掌籍也是一片痴孝,不如娘娘先看看那陈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