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硬挤到她身边坐下,面上带着嬉笑,凑近细看了看,言语间免不了还是酸溜溜的:“令白,你的心上人都走了,还点什么茶,搅出再多的膏沫来也没人品了。”
如意柳眉一挑,将茶筅搁下:“怎么?妾制的茶就一定是为秦王制的?陛下不是人么?”说罢,端起茶盏往他面前一递,却又迅速送到自己口边一饮而尽,然后故意舔了舔唇,似意犹未尽道:“这么好的茶,陛下既不稀罕,那妾自己用了!”
“哎。”元齐急忙伸出的手只拿到了一只空盏,讪讪道:“你敢戏弄朕!”想了想,却不放下,反伸了舌头在杯沿上舔了一下,得意笑道:“不过那又如何?朕不也一样尝到了。”又往她脸上凑去:“令白,你嘴角还残了一些,不如也赏了朕罢?”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能如此轻薄!如意心中烦闷,一把推开他,劈手将那茶盏夺下,重重地搁回案上,嗔道:“陛下这是又有什么喜事了么?狄戎打到家门口,还只成日里惦记着和后宫调笑?”
“朕不是看你愁眉苦脸的,想叫你高兴些么?”元齐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再轻浮了,把她揽入怀中,柔声道:“好令白,朕不和你玩闹了,方才魏少泓他没叫你难堪罢?”
“难堪?陛下也知道难堪么?”如意斜了他一眼,却也不挣脱,靠紧了他的胸膛,只是抱怨道:“安抚臣下这种事,陛下不亲自去操办,倒叫妾一个内人去,你说妾如何不难堪?!”
“是朕不好,叫令白受委屈了!”元齐露出愧色,赶紧竭力安抚起她来:“这回事态紧急,他既提出了,也是一时无法只得答应;不过令白放心,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可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又问道:“不过,他是如何叫你难堪了?”
“秦王不过是来道别的,顺便也问了妾,妾的夫君待妾好不好?”如意钻在他怀里,眼中透出柔媚,她早料到他还是难免心有芥蒂,故此特意避重就轻道:“妾自然是昧着良心,把陛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可秦王这一走呀,妾怎么想怎么觉着,陛下还是挺苛待妾的,心里实是憋屈呢。”
“别这样,别觉着朕不好。”元齐哪里经得住她这般模样,一阵心颤,忙低头狠狠亲了她几口,信誓旦旦保证道:“从前朕是不堪,可从今往后,朕待令白便要天上有、地下无,比你今日说的,比你能想到的,都还要好!”
只一味竭力想要哄着她开心,自不再多问多想今日二人见面之事了,直待好话说尽,如意方才转忧为喜,也情意绵绵地向他诉了一回衷肠,二人方欢欢喜喜牵了手,一并往前头用晚膳去了。
☆、闻援军情势瞬变 议方略矛盾突起
秦王心中再无牵挂,当晚便领了人夜宿在京郊禁军大营,只等第二日天蒙蒙亮,便点齐了十万人马,整军向北踏上了征途;前方战事愈发吃紧,每日的战报像雪花一般飞来,朝廷自是敦促援军星夜兼程,不得有片刻延误。
开德府既为京城门户,所距不过两百余里,经过二日急行军,至第三日午后,秦王所率上四军精锐便来到了黄河南岸,在此,与同样应诏北援的武宁军会合于一处,于是二路人马就地安营,稍作休整预备明日渡河。
日头西斜,到了晚膳时分,秦王在中军帐内设下粗俭的酒菜,款待武宁军节度使,他此次出征的排阵副将史佑之;这位史节帅骁勇善战,武力过人,非但是大魏开国名将之子,更还有一重极为特殊的身份,乃是魏少泓的亲姐夫,长姊兴平郡主的夫君。
久未谋面的故人,竟在行军大营中相见,自是感慨良多,可当下这情势,却也由不得他二人耗费太多时间共叙旧情,只坐到一处随意同饮了几杯,各自述了些家中之事,便撤去宴席,又掌起明灯悬起舆图,叫来几个主要的将校,共议起军情。
“狄戎已围开德府数十天,日夜攻城不下。”少泓抖开今日最近的一封急报,向众人告知了一个难得的好消息:“黎将军部得知援军将至,士气大振,昨日一早,大败了狄戎的全力攻势!”
丢下军报,抬手指向舆图,轻叩了两下:“狄戎损兵折将,又惧我等到来后内外夹击,至今日,已将主力撤了围。”指尖在舆图上划出一道指向:“现在挪到了这个地方,往北回撤了一些,也已然扎下了营寨。”
然后收了手交搓于身前,环视众人:“情势有变,朝廷原先打算叫我等直援开德府,与黎将军会师,内外包抄,现在看起来似是做不到了;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大王,狄戎狡诈多变,谁知他是不是假作退却,好叫我军懈怠。指不定明日又折回去再攻开德府,若我军不能及时赶到,则开德府危矣。”一名禁军都虞候率先开口建言,提醒秦王还是应按既定谋划,迅速与黎延兴汇合一处。
“是么,张虞候?”秦王淡淡一笑,丝毫不以为然,而是直接反问道:“那明日若是狄戎不回围,而是全力逼攻大名府呢?谁还能救?大名府若失守,朝廷的援军此来,援在何处了?”
那张虞候哑口无言,的确,之前狄戎见魏军势弱,便不欲在大名府多做纠缠,想要从开德府突过黄河,直取京畿;但现在援军已至,若彼想要稍作喘息,必会攻掠大名府以获补给,而仅靠那五六万守军是决计抵挡不住的。
史佑之若有所思,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舆图上标绘的军情,问道:“大王,可有军报,天雄援军今晚到哪儿了?”
“有。”少泓翻了翻那一摞急报,挑出一张又确认了一下,抬手比划道:“已然西进到大名府以南,从前德清军的位置。”然后叹了一口气,似是在缅怀已然化为焦土的德清军,与其治下尽遭敌寇屠戮的数万军民。
“如此,末将倒觉得,不如改变明日渡河的位置。” 史佑之返身向着众人示意道:“不再驰援开德府,而改由此处渡河,从中路抵近狄戎大营,上可与天雄军共防其北犯,下可以与黎将军共护开德府。”
“节帅所言正合我意!”秦王双手扶住姐夫的肩臂,哀愁的面上终透出一丝畅快的笑道:“如此,才是伺机应变之策!若其按兵不动,还可以二府联掣,三路合围,主动出击将其驱至大名府以北,则朝廷之危急可暂缓!”
然后又向诸将校详细地述了心中的谋划,在场众人听后频频点头称善,皆认为这确是相对万全的打算,只有不懂军务的□□如完全一脸茫然,什么也不懂,独独却听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才离京三日,秦王就要改变朝廷既定的方略。
“大王、节帅!”□□如见众人纷纷发表完了自己的主张,清了清嗓子,也开了口:“下官不知兵法,自是不敢贸然评述各位所议的精妙之处;但是,将从中御乃朝廷体制,大王若是想改变行军方向,调换渡河之地,需得先上奏朝廷,待诏旨下达军中,方可施行。”
“荒唐!”史佑之的眉毛立刻立了起来,身为武将,最厌恶的莫过于被监军督视,节制得施展不开了:“黄相,行军打仗,需得因机设变,观衅制宜;如今军情有变而诏旨未至,若还要先行奏请,一来一去又需得好几日,如何等得了?”
“节帅息怒!”□□如虽面上陪着笑,言语间却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我也知道军机稍纵即逝,可在下既然奉旨监军,如此重大的变更,如何能够坐视不理?不然,若朝廷怪罪起来,我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啊,还请节帅莫要为难在下。”
魏少泓见他二人针锋相对,不觉咬紧了牙,握紧了拳,面色也不好看起来,正想要发作,身后紧跟的心腹内侍吕宪进到秦王与史佑之中间,暗声提醒道:“大王,黄相乃天子心腹,大王归朝不久,难得获此大任,还当谨慎行事。”
少泓闻言一怔,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双拳,从阴郁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多谢黄相提醒,小王险些坏了规矩,那就烦劳黄相即刻撰写军报,奏请朝廷重制方略。”转脸又道:“吕宪,你送黄相回帐罢?好好侍奉监军笔墨,写完后连夜加急发往京城。”
史佑之见□□如消失在了帐外,立时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口“呸!”,接着怒骂道:“我素来听闻这厮惯于谄媚奉上,今日一见,果然是狗仗人势的货色!朝廷竟重用这般奸佞之徒,真真叫人气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