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邱燕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推开失了力的梨花,一步从后冲上前前去想要托扶住德妃,而离得更近的于若薇,被这一声也喊回了神,忙低矮了身子,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接托,却不意正与邱燕撞在了一处!
二人谁也没有扶住德妃,可怜施德妃双手护着肚子,在众人面前直愣愣地就这么跌倒在地下,面上满是惊恐之色,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已被梨花、小菊等人护在中间的如意,叫了一声:“你!”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施蕊的面色渐渐转成苍白,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从一滴二滴到顺脸而下淌个不停,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肚子,却不叫痛,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念叨着:“皇儿……我的皇儿……”
“娘娘,你怎么了?”邱典记立刻哭了出来,边叫人急召御医,边领着众人围了上去,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一架软床,将面无人色的施德妃七手八脚放了上去,失魂落魄地抬出了尚宫局,急冲冲往萃德宫而回。
尚宫局的女官们被这突出其来的变故,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呆怔了一会儿,也就陆续做了鸟兽散,躲回了自己的房中,大厅上只剩下如意、梨花、顾顺和小菊四人。
出大事了!如意望着地上留下的一摊深红色的血,颓然跌坐在椅上,良久,才抹了抹满头的大汗,向呆若母鸡的三人安慰道:“不要怕,许是皇嗣要降生了,这是好事,陛下又要做父亲了……”
说了一半,自己也有些说不下去,长叹了一声:“就算不是好事,也便如此了,我自会一力承担,不会牵扯到任何人的;你们,各回各处,各忙各事去罢,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事关重大,萃德宫众人不敢隐瞒,掌事太监陶方连滚带爬地赶去了紫宸殿,向上暗递了张条子,元齐还没有下朝,便得了施德妃早产的信,脸色骤变,长话短说应付完了政事,提前罢了朝,几乎跑着出了殿跳上御辇,直往萃德宫疾速而去。
一路之上,自然免不了焦急地询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陶方便将早已与邱燕对好的说辞,哭丧着脸禀给了天子,大意是施德妃今日早起,想要给即将降世的皇儿亲自选些衣料,做几件小衣裳,便执意领了众人前往六尚局中。
不成想路过尚宫局时,恰好碰上了梁尚宫,梁氏不但不依礼敬拜德妃,还故意出言奚落,恶语相加,直指德妃的母家遭了难,更讽刺她落坡的凤凰不如鸡。
德妃闻听自是伤心欲绝,又一气之下,便想叫人责罚梁尚宫,谁料想她竟跟本不服,纠集尚宫局一众女官,仗着人多势众,反将德妃一脚踢翻在地,龙胎立时便不稳了!
事情似还是那事情,这般歪曲地说出来却完全不一样了,天子闻听自是目瞪口呆,他素知德妃素与如意二人不睦,可一个平日只在萃德宫中修养足不出户,一个也常在福宁宫内懒得管事,今日如何竟能在尚宫局中狭路相逢,还大打出手!
“王浩,果有此事么?”元齐的脸色早已比刚才更要黑了下去,心突突地跳得厉害,他本就紧张施德妃的龙嗣是否能安然无恙,此时更被牵扯了进去的如意,搅得更加心烦意乱。
“是。”王浩不敢隐瞒,低着头小声确认了:“前头司宫令已差人前来请过罪了,说是今日梁尚宫与施德妃,在尚宫局中扭打在了一处!等宫令赶去的时候,已然晚了。”
“太荒唐!”元齐狠狠地垂击了一下御辇的扶手,如意的性子他不是没见识过,一旦暴怒起来,从最初砸王女史,到后来敢在自己面前公然大放厥词、甚至掷东西砸自己,到最后彻底不管不顾私逃出宫,她没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事!
“朕怎么说的?不许任何人搅扰德妃!不准任何消息透入萃德宫!”元齐气得手脚发颤,向王浩怒吼起来:“梁如意为何会无事到处乱跑,如此口无遮拦?你们为何不拦着她!都想死是么!”
“陛下息怒,是小人失读,罪该万死!”王浩本就体胖怕热,此时更是汗如雨下,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唯有战战兢兢连声认罪。
“马上叫人把她押回福宁宫去,没有朕的旨意,严禁迈出一步!”元齐皱紧了眉头地发了话,又见此时已转入萃德宫前的巷道,更再也等不及了,大喊了一声停!便自己跳将下来,向施德妃的所居之处飞奔而去。
只是一切终究都是晚了,施德妃已然早产下了一个婴孩,通体发紫,不会哭也不会动,没有任何气息,这个小小的男婴还没有开得及睁开眼看一看自己的父皇、母妃,便急不可耐地仙去了极乐世界。
元齐有如五雷轰顶般,在宫门口踉跄了几步,差一差没有跌倒在地,众人扶着他勉强入到殿中,坐下歇了好一会儿,才接过了那小婴孩的冰冷、僵真的身子抱在怀中,手指轻轻抚过,不觉泪流满面。
☆、元齐痛心失皇子 宫人失责受牵连
魏元齐紧紧地抱着那死婴,就在施蕊卧房的外间独自哀伤,目光迟滞,面无表情,乜呆呆坐着,一动也不动、一言也不发。
这孩子本不是他期待中的,甚至曾万分担忧若是皇子难免会有微妙,而暗自许愿是位公主。
但如今托着这小小的身子,才幡然醒悟到,自己原来是多么渴望能再多一个子嗣,而他的母亲是谁,其实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重要。
直到了晌午时分,面上的泪痕早已干涸,才在左右的提醒下,依依不舍地取出贴身的汗巾,将他的骨肉亲手又包覆了一遍,交给操办丧仪的内侍,准备送去吉安堂装殓。
交接之际,卧房的门吱呀一声突然开了,面色煞白的施德妃,拖着虚弱的身子扑了向那婴孩:“陛下,请别把臣妾的孩子送走,就再让臣妾多看几眼罢?”
她和所有后宫女子一般,用心期盼天子的垂爱,那难得的皇嗣自是她的所有,更是她如今唯一能依靠的希冀,熬了这么久却一朝突然没了,那痛彻心扉的大悲,直叫所有在场之人,无不陪着黯然涕下。
元齐看着德妃又抱着那婴孩痛哭了多时,又虚弱又哀伤,连左右近侍扶持着,都有些立不住,心里更是五味陈杂,还是叫人捧走了死婴,自己则一把打横抱起了她,入到内室,安放于床上。
“爱妃,皇儿不在了,朕与你一样难过。”元齐坐于她身侧,竭力劝慰道:“可若你这般,要是伤了身子,才是叫朕最痛心的!”又紧紧握住她的手:“蕊儿,只要你能养好身子,相信皇儿以后还会回来找我们的。”
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句恩宠不绝的承诺,更让施蕊动容的了,她努力直了身子,靠入元齐的怀中,抚着他的心口道:“陛下待臣妾如此深情,臣妾却不能替陛下护好皇肆,实在是罪孽深重!”
说着又哭了起来:“臣妾真的只是想去为皇儿选几匹料子,做几件新衣的!”
“朕知道,爱妃不要自责了,这事不怪你……”元齐的无名之火骤然腾起,如意屡次削减各宫用度,他都特地关照,柔仪宫的有容与萃德宫的德妃,有求必足,不得克扣。
可如今德妃竟还要亲自去选衣料,显然六尚局是有所欠奉,更兼言语行动竟还如此可恶,以致自己失了皇嗣!
“爱妃放心!今日之事朕已有耳闻,皇儿不会白死,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元齐越想越恼,已是怒不可遏,咬牙切吃地转头向王浩道:“萃德宫中人,护主不力,罪不可恕,今日随侍者,宫人各杖三十贬去掖庭,内侍杖五十发往西京守陵!你亲自重新选了机灵的过来侍奉!”
施德妃大惊失色,未料人主不处置尚宫局,竟先拿自己宫里的人来开了刀,赶紧颤着声音说情道:“陛下息怒……这原都是臣妾的不好,是臣妾自己执意要去的!”
“况且尚宫局人多势众,尚宫又不好惹,他们哪里能护得住臣妾。陛下现在要是迁怒他们,臣妾内心何安?眼前也没了个贴心侍奉的人。”
“爱妃啊,你就是素日与世无争,太过良善,才会没教会他们,怎么做奴婢侍奉主子!”元齐并不听她的求告,只是摆手叫王浩下去快办:“邱燕、陶方这些近侍,还需侍奉德妃的,暂且挂着,余者即刻处置了换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