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看得目瞪口呆,好好的少年,长得也挺俊俏,怎么行为举止,就如此不男不女,别扭至极?又想到从前听说过的小倌、嬖僮之流,虽没亲眼见过,但今日看起来,大体也能猜到几分了。
不觉立时好奇了起来,用叠扇掩了口鼻,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倌那伙人看,却见领头的家丁大大咧咧走到酒保面前,趾高气昂道:“酒保,快给我们衙内选一间最好的雅间来!”
那酒保一见来人的架势便是惹不起的主,赶紧点头作揖,赔了笑脸道:“哎哟,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日雅间全都满了,就连大堂和这外头都没了座位。”
“什么?你浑说什么!”那个衙内闻听,立马沉了脸,歪嘴喝道:“什么叫作没座位?你这酒保怎么当的?没座位你不会上上下下去找么?这是店大欺客,瞧不起我们是么?”
身边的小倌也是一脸不高兴,扭了扭腰,添油加醋抱怨道:“官人,我就说不要走那么多路过来的,你看,我脚都走疼了,却都没个地方坐。”
听了那憋着嗓子故作娇滴滴的声音,如意差点没把口中未吞下的汤水给喷了出来,这未免也太造作了一些罢,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领头的家丁立时又开始厉声呵斥酒保,非逼着他给找出一个座位来,那酒保万般无奈,只得小心翼翼道:“客官,小人哪里敢胡说,要么不如,请各位亲自到里头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出空桌子来,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怎么?还要我们衙内亲自去找位置?”领头的家丁左右一看,一眼瞧见了门边如意坐着的八仙桌,上来一敲桌子,把如意的碗震得一跳,还撒出了两点汤水:“不用上里头看,这眼前不就有空桌子么!怎么着,耍我们?”
如意本就看这伙人不顺眼,又恶心又嚣张,如今竟拍到自己的桌子上来了,难免心中不快,一收叠扇往桌上一丢,撇了嘴,也不客气道:“这桌子可不是空着的,没瞧见我坐着么?也是有人的。”
一语毕,那伙人连同衙内、小倌全往如意这边看了过来,那家丁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她面前的那两个碗:“哟,就一个人,早就吃完了,还占个这么大张桌子不走?”
“谁说我吃完了?”如意瞪了一眼那狗仗人势的奴才,冷笑道:“我这汤还没喝呢!况且我只要还坐在这个位子上,这张八仙桌就还是有人的。”自己好歹也花了五吊钱,就这么被人赶,她当然不乐意。
见如意语气不善,为首的家丁便想要发作,却被那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衙内摆手制止了:“算了!不要仗势欺人!”然后转向如意,客气地笑道:“这位小郎君,我们不打搅你吃东西,不过你一人也坐不满一张八仙桌,不如我们就在另外一边坐一下罢?”
说罢,也不等如意答应,直接向后叫了一声:“来,心肝宝贝儿。”便将那小倌搂在怀里,一屁股在如意的正对面坐了下去,又差了家丁去叫店家好酒好菜只管上。
须臾之间,酒保就按着吩咐,将店里最贵最好的酒菜满满地铺了一整桌,如意面前只剩下了自己的一碗之地,自是再没有什么进食的胃口,赏景的兴致了,狠出了一口恶气,今晚真是晦气,可遇到了这般无耻不讲理之人,却还就真没办法!
她抬起头向着大街,在人群中仔细搜寻,奈何人实在太多,一时也没有见到元齐的身影,思忖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对面令人作呕的矮胖衙内和小倌,恨恨地说了一句:“让给你们便是!”然后拿着扇子站起身来,打算循着方向,去找元齐。
不想,那衙内见状竟也站起了身来,跨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小郎君,你我同坐这一桌,那可是难得的缘分,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你看,我要了这么多好酒好菜,不如你我一同,再好好吃喝上一回?”说着话,那贼溜溜的眼睛,直往如意脸上身上贪婪地看去。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如意被这个矮了她半头的纨绔子弟看得心里一阵发毛,赶忙展开叠扇掩住了口鼻,不欲与他多纠缠:“这位衙内,你我素昧平生,岂敢相扰?我还另有事,烦请让一下!”
也不知是如意半遮面的动作,还是强压怒火文绉绉的言语更刺激了那衙内,他非但不相让,反而更往前凑了凑,一股酒气直喷如意面上而来:“小郎君,你长得可真俊俏啊,是哪个作坊里的呀,怎么从前我没有见过呢?又何必急着回去?来,陪我在这儿好吃好喝,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坐在桌边的小倌,见此也媚笑着尖声道:“是呀,留下来一起侍奉衙内罢,这京畿里那么多南风作坊,有几个不知道我们衙内出手最阔绰,待人最是温柔快活的?”
如意闻听,脑袋轰了一声,看来这帮不知廉耻的家伙竟把她也当做了小倌了,可自己的言行举止哪里有半点像那不男不女的家伙那么恶心?不是挺像个寻常男子的么,唉!真是的!这女扮男装看来不妥,多半还是没有胡子的缘故!
立时将叠扇一收,先指着那小倌骂道:“你给我闭嘴!”好让自己听不到那令人反胃的声音,然后想了一想元齐平时朝臣下发火的样子和语气,面向那衙内,恶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呸!瞎了你的狗眼了,老子是什么人,你也不看看清楚!还不快滚开!”
如意的狠话并非一般小倌的做派,骂得那衙内兀得一愣;可她的声音终还是柔弱了些,到底在那厮听来,反倒更像在娇嗔,又回想了一下刚到店门口时偶然扫到的一幕,嬉皮笑脸道:“小郎君,何必动气呢?方才我可是亲眼见着,你和你那恩客是怎么狎戏的,如何他嫖得,我却嫖不得?难道是嫌我长得丑么?”
说罢,歪嘴一孥,那三名家丁立时将如意围在了当中,那衙内一伸手便先将如意顶上的雪柳拔了下去,放到自己的鼻前一嗅,□□道:“好香啊,还说不是呢?哪个正经人会这么招蜂引蝶?小郎君,今晚跟了我,保你不亏!”
此般境地,元齐又不知在何处,如意绕是口上再硬气,心里也难免心慌意乱,不觉胸口起伏,浑身颤抖,脸上憋得通红,未料这般窘态反更引得那衙内心神荡漾起来,立时便动手动脚,想要去搂抱她。
如意大惊失色,捏了拳头正打算狠狠朝无耻狂徒脸上砸去,抬起的手经过腰间,却触到了一样硬物,心里瞬间稍稍定了些,“仓啷”一声将佩刀拔了出来,削铁利刃射出一道银光,刀尖直指来人:“无耻淫贼,我劝你赶紧闪开,不然刀剑无眼,休怪我不客气!”
那衙内先是一怔,待看清后,竟哈哈大笑起来:“这么细柔白嫩的素手,竟也会摆弄刀剑?啊呀呀,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妙人,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说罢,竟毫无惧怕,凭着色胆,一把摸在了她握刀的手上。
☆、无价明珠现街肆 传世宝刀血锋芒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如此遭人公然轻薄,如意惊得不知所措,气得七窍生烟,可手上的刀非但没能向那衙内刺去,还差点就跌落在地,到了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竟原来是如此无用,除了发抖,被恶人合围的她根本就没有挣脱的可能。
正此危急关头,那厮的身侧,突然有人飞起一脚,正踹到他伸出摸如意的那只手臂上,那衙内顷刻间便站立不稳,嚎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跌翻在地。
听到有人动手斗殴,周围的食客全都应声站立了起来,连同路过的游人,呼啦一下远远围了个圈,伸着脖子争相观望。
如意扭头看去,果然是自己正急盼着的元齐,瞬间像吃了枚定心丸一般,忙垂了刀尖摆向外,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委屈道:“三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只走开这一会儿,我便遇到歹人了!”
元齐将手上拿着的食盒置于桌上,双手环护住如意,面色铁青,剑眉倒立,向着地上那人怒道:“哪里来的狂徒!这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就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公然行恶,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厮跌坐在地上,扶着被踢的手臂,由那三个早围到他身边的家丁缓缓搀扶了起来,毫不客气地一指元齐,呵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踢本衙内?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也不先打听打听本衙内是谁?王法算个屁!天子脚下怎么了?我爹爹此时就和天子一起在宣德楼上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