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颓然坐回榻上,她并不曾知晓元齐昨晚突然招幸窦映青的真正缘由,也就更参不透元齐今日一反常态的所作所为,这究竟是为何?如意再一次问自己。
她思来想去,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么?自己昨日在御苑一时失了态,虽当时勉强敷衍了过去,事后还是引起了他的怀疑,故此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好像似乎也只有这么解释了……
如意楞楞地抱着双膝,蜷在榻上,思绪一片混乱,记得二人初相好那一晚,自己已然承诺了元齐往后再不与长沙王有半分瓜葛,可如今却又莫名教他误会,他一定是恨毒了少泓罢,现在可要怎么办……
若是服软,去认错解释,元齐只会像刚才一般觉得自己全是为了少泓在逆来顺受,若是咬牙来硬的……直接搬走不见他,倒逼元齐来哄自己,倒也不是不可以,可到底涉及长沙王,他未必会心软,终还是赌不得。
如意正左右为难间,于若薇走进了殿来,行到如意跟前,从地上捡起了《洞玄子》:“如意,陛下特意让我回来把这本书取走,叫你不要看了。说是,这些东西学了没用。”
如意哦了一声,并不多搭理她,只随她把书拿走。
于若薇却不急着走,只坐到如意身边,似是关切地问道:“如意,你这是怎么了?又和陛下起了口角了不成?”
“没什么可口角的,我和陛下都好好的,让于尚宫失望了。”如意淡淡道。
“如意啊,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瞧瞧你的脸色。”若薇一笑,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更何况又不是你一人,陛下的脸色从昨晚起可就比你还要难看百倍呢,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天子喜怒无常,于尚宫眼前紧跟着伺候的人都不知道,反倒问起我来了?”如意白了她一眼,把手抽了回来,此人绝壁没安好心!
“我虽不知道为何,但入宫日子也不短了,宫里头的事,除了争锋吃醋,再没有别的了。”若薇并不在乎如意甩给她的冷脸,仍在那替如意分析道:“一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触到了陛下的心经,陛下才会如此一反常态的。”
“你想说谁?施德妃还是窦昭仪,还是那个受了冤屈,还是那个正日日诅咒我不得好死的章弄月?”如意直截了当地把话扔了出去,她猜若薇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并想借故来刺激自己。
“如意,你讲话太直白了,这样不好,后宫之中,尔虞我诈,你虽得陛下盛宠,到底防不过别人的暗箭。”若薇似是为如意考虑,直指她不懂世故,但还是答道:“不过至于是谁么,其实我与如意见到的是一样的。”
窦映青?是了,从昨日到今日,能有机会在元齐面前搬弄是非的就只有她了,元齐本就喜欢枕边风,保不齐她趁机搅合了些什么捕风捉影之事。
如意明知若薇所指,却还是反问她道:“何以见得不是德妃娘娘?就因为你和施蕊是一气的么?”她故意直呼德妃的名字,试探若薇的反应。
“如意一定觉得从前许多的过往,都是我撺掇德妃的罢?”于若薇却毫不在意,只坦然笑道:“是,娘娘曾有恩于我,知恩图报,我是替娘娘办过许多事。可你别忘了,我既无需在后宫争夺圣宠,亦不求在前朝结党营私,我有这必要特意要害你么?”
“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如意永远都不会原谅她向苏杏儿倒出的那一杯毒酒,做了就是做了,再多的苦衷也不是她作恶的借口。
只是,现在还不是动她的时候,擒贼先擒王,等哪一日自己彻底扳倒了施庆松,再把她二人一锅端了,给杏儿陪葬,如意忍下了这口恶气,继续问若薇:“不过说起来,我倒真是好奇,前日御苑,于尚宫为何反要替我说话?”
“良禽择木而栖,旁人不知如意你前途无量也就罢了,而小人既受过圣人的亲自提点,又怎么会和自己过不去呢?”于若薇故意改换了谦称,直言不讳,世事多变,她虽背地里竭力打压如意,明面上却也要为自己多留些退路,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她这算是投诚了?如意冷眼看着这位才高八斗却毫无节操的御前禀笔女尚书,一阵感慨,这样的人,就像许多前梁的贰臣一般,随波逐流,唯利是图,却永远都能风生水起。
“如意,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于若薇见如意对自己并无回应,再一次表明心迹:“我也不求尽释前嫌,不过,若一时有什么难处,只要记得,如今这宫里,你也许还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便好了。”
“多谢于尚宫。”如意松开手,伸直了双腿舒展了一下,站起来在若薇面前来回踱步,自己真有什么难处,直接求元齐不好么?要去找她?除非……如意忽然抬起头:“既如此,我倒先想请教一下于尚宫,譬如今日之事?尚宫以为如何?”
“陛下今日龙颜不悦,非比往常,说起来,就算是有龃龉,本也不应如此,可今日的情景,如意你也就罢了,我只怕对长沙王,可就大为不善了。”于若薇只一句话就戳到了如意心里去。
如意驻了足,背靠在桌案边,扭头看着若薇:“那于尚宫打算怎么帮我呢?”
“恕我直言,无能为力。”于若薇一开口就回绝得一干二净:“能在长沙王的事上,与陛下起任何争执,如意你实在是太不明智了。陛下待你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明白么?为何还要这般令陛下心寒?”
如意冷哼了一声,手指在案上扣了几下,她这分明全是废话,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有用之处了?刚想叫她拿着书赶紧走,不想若薇又开了口:“不过,陛下心软,也不是没有缓转的余地……”
“愿闻其详。”如意还是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请她继续说了下去。
“此事一分为二,其一,她人以捕风捉影之事进谗言,你不能坐以待毙。”若薇似是早有预备:“如今恰好,似是外头有些流言,如意你也一样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这般,既能使陛下转投了注意,也可让诋毁之人自顾不暇。”
“什么流言?”如意知道窦映青遭人嫉妒,外头多有不好听的说法,但算起来都是些无稽之谈,能真正撼动她的,拿来反击的流言好像并没有。
“如意不必问我,只要多留心,自有分辨。关键是其二,陛下这边……”若薇对其一一句带过,并不十分在意,只特别强调其二道:“如意,你绝不能硬扛,还是得向陛下服个软,认个错。”
认错服软?如意刚才就试过了,就如元齐自己所说,从未有过的低三下四,还不是根本没用!
“可惜我没有于尚宫那般,一张口一落笔,就让陛下龙颜大悦的本事。”如意否觉了若薇的提议:“我开口认罪,只会让陛下更恨。”
“非也,陛下一时激愤,是因为如意你,伤了陛下的心!”若薇解释道:“你要明白陛下最在乎什么,想法让陛下知道心痛,才有可能不再耿耿于怀。”
元齐最在乎什么?不就是皇位么?怎么,要让他心痛?如意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拉住若薇:“如此甚好,陛下最重社稷,我若举事,尚宫为我起草讨檄文书,想来陛下自是心痛不已?”
“梁尚宫,你可别胡说!”于若薇吓得变了脸,喘着粗气嗔道:“你明知道陛下最珍视的是一个人!”她也不再故弄玄虚了,只告诉如意:“你若真想陛下回心转意,只需一条苦肉计便可。”
“自戕以明志?还是自戳双目,以示我眼瞎看错了人?”如意脑海中浮出了元齐抱着自己的尸体、或者扶着已然失明的自己肝肠寸断、追悔莫及的情景,好像似是那么回事,只不过,那于若薇真当自己是傻子么?
“梁尚宫何必说这么严重的话。”若薇觉得如意根本就是在和自己胡搅蛮缠,只挑明道:“除了认错,你只需再想法让陛下责罚你,此事便一定可和解!”
“按于尚宫所言,我都认错了,陛下还责罚我,这算什么和解?”如意对若薇没任何好感,自然从头至尾,对她的每一条提议都是否定的。
“先责罚,后认错。”于若薇拖着长音念出六个字来,又补充道:“梁尚宫冰雪聪明,不应该不知道怎么做的。”说罢,不等如意再驳自己,便借口要去延和殿侍笔,匆匆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