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贵妃见此,心中颇慰,趁机教喻众人道:“尚宫说得不错,陛下一贯崇尚素俭,我等也要为陛下多分忧,此亦是后宫素来的美德,平日里,诸姐妹终是不可奢靡过费,还是能省则省罢。”
说罢,又特地向如意表了个态:“我的份例银钱,原也用不了那么多,柔仪殿的吃穿用度,再请尚宫削去三成;怀庆公主下嫁在即,又是陛下要用钱的时候,算我也出这一分力罢?”
如意领命称是,心中却惊诧不已,前些日子还一处玩耍的小公主,竟然这么快就要出嫁为人妇了?
晚膳时分,福宁宫中,如意与元齐并坐案前,共同进膳,侍膳之人,照例仅留了王浩和如意带来的梨花,都是不必言语回避之人。
“朕听说,你一去尚宫局,就裁削后宫用度,连朕的花销,都给去了一大笔?”元齐夹起一块烧羊,放在如意盘中:“那今日可要多吃点,下个月说不准就没有了。”
如意斜了元齐一眼,并未看出他对此事是赞许或者反对,也就只管自己道来:“妾削掉的都是些虚支,从前,妾的父皇在世的时候,天子的膳食用度都是减半的,如今陛下怎么倒还要双份?”
元齐没有答话,他自知比梁帝差远了,自是不喜欢总被拿来作比较。
如意见皇帝没反应,又举起筷子到菜上,在空中划了个大圈:“陛下,你哪吃得了这么多呀,何必奢费?”
又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身子,戏虐道:“陛下晚上还要酗酒么?妾怎么不知道?每日偷偷和哪位知己一起对酌呢?”
“前些日子心烦,夜里是常要过一些酒。”元齐被她戳得一抖:“可惜朕都只一个人喝闷酒,这说起来,还不都是为了你?!”
“嗯,不好的事情都是为妾,好事都是陛下自己英明神武。”今日有如意最爱的鲜笋汤,她夹起一块羊尾笋含在口中,嘟囔道:“那以后陛下还要吗?要的话,妾额外核给福宁宫便是。”
“朕想要的东西,你还真作不了主,你只能乖乖听朕的话,知道么?”元齐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一把揽过她在怀中,贴近道:“不过论这酒,如今朕有了令白,又何须夜夜买醉?这一回,就都随你裁了去罢。”
“妾也是为陛下着想,省得陛下整日长吁短叹的,说钱不够使的。”如意偷瞄了一眼梨花和王浩,红着脸挣脱了元齐,又夹了一块笋入到口中。
“你这还没正式嫁给朕呢,就这么想着替朕省钱了?”元齐放开手,回正了身子,又重新举起了筷子,揶揄道:“等过几日做了这当家主母,朕的那些姬妾,还不要被你折腾死了?”
“妾才不稀罕呢!吃力不讨好,叫你的姬妾去当家罢,谁乐意做那皇后谁去做。”如意衔着笋,嗤了一声,斜了元齐一眼:“况且,朝野上下,必都是反对此事的,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妾还担这虚名?”
如意料想立后的事,必然进展不顺,不然也不会这几日,元齐未曾提起过一字。
“也谈不上反对。”元齐扬了扬眉毛,如意没有猜错,那日他召见宰相,苏确只一句,谋叛之人不能正位中宫,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过有些曲折罢了,苏确性子直不好说话,朕已经另叫黄敬如去张罗了。”
“陛下,可妾听人说,黄大人最擅逢迎圣意,惯于溜须拍马,这样的人,似是德行有亏……”如意听到又是黄敬如,不免微微皱眉:“更何况,高祖不是还立过规矩,不可以南人为相的么?陛下却何以如此倚重?”
“你又从哪里,听谁胡说了?”元齐伸手轻轻掐了掐如意的脸:“祖宗唯才是举,没有那样的鄙见。黄卿乃先帝朝的甲科进士,论才识,只在他人之上;论德行,朝堂上若没有他,朕许多事倒办不成了。”
如意心中,虽终是看不起黄敬如的小人之态,但朝堂上的事,她到底不便多言,皇帝也许有皇帝自己的考量罢。此时,只默了声,低下头,自顾又夹了几块笋,盛了一碗汤。
☆、天子立后惊若薇 公主出降恼如意
元齐见如意不语,只担心她心有忧思,忙急急地保证道: “令白,你只管放心!此事,朕定会办妥的。”
“如今,无论是谁,都阻不了朕娶你,哪怕是先帝尚在,朕也定会拼全力争求。你只耐下性子,略等些时日,等朕挑一个黄道吉日,便迎你入宣德门。”
“嗯。”如意听他这一番话,能为自己违逆先帝,心中还是不免触动,停了筷子,拉住了他的手,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只与元齐四目相对,脉脉含情。
此时殿外,却响起了若薇的求见之声:“陛下,妾有事禀告!”一下子便搅了这渐浓的柔情蜜意,二人闻听,立时松开了牵着的手。
“进来。”元齐抬了抬手,示意她进殿说话。
于若薇低着头,跨过门槛,只走了两步便止住了脚,躬身拜道:“陛下上午命妾草拟的,怀庆公主出降的诏书,妾已拟好,不敢耽搁,只请陛下过目。”说着,双手奉上一本折纸。
王浩上前取过,却不递给元齐,只搁在书案上,等主上用完了膳再行过目。
“朕知道了。”元齐应了一声,他一时被若薇打断,难免心中丧气,赶紧扬手打发了她下去。
于若薇忙识趣地退身出殿,及到门外回转之际,才见她面色早已惨白,缘是方才候在门外通禀之时,无意中听到了主上,那最后一句信誓旦旦的誓词。
迎入宣德门?皇后进宫才从宣德门入!难怪天子没有进封梁如意,任何其他嫔妃的位份,这是准备正式立后了么?
“把什么毒药错喂到自己口中,那可真是没救了……尚宫倘若不信,只管拭目以待。”于若薇回想起如意那日的不善之言,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是要封后的,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威胁罢?
可她还知道自己曾勾连德妃,意图毒害她!若梁如意真的正位中宫,翻起旧账来,还有自己全家的活路么?于若薇不禁一阵冷颤,看了一眼天色,赶紧乘着掌灯落钥之前,慌慌张张地出了福宁宫,往萃德殿而去。
如意望着于若薇远去的背影,想起了今日在柔仪殿中,陆贵妃也曾提到过怀庆公主要出嫁之事,她们怎么都当个大事在办,唯独自己这个尚宫局的管事,却一点都不知情,这算什么?不应该啊!
“陛下,怀庆公主要出阁了么?”如意扭头问元齐道。
“是,巧柔已经及笄了,是该找个好人家了。”元齐看了如意一眼,她不是素来不怎么理会怀庆公主的么,怎么今日倒关心起这事来了。
“公主才十五岁,陛下这么急么?”如意边吃边问,难免有些感伤,巧柔年纪还这么小,前几日见她,还完全是小孩子般天真无邪的模样,这么快就要从母妃身边离开,嫁作他人妇了。
“十五不小了,朕亲自替她寻的夫婿,今年也才十七,二人恰合适。”元齐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少年夫妻才好相处,就像你与朕一样,从小相熟,情意才是最浓的。”
“不知夫婿是哪家的贵公子?”如意有些好奇,谁家的少年郎君才十七岁,就有天子急急地来做媒。
元齐略有些犹豫,怕她听闻会不高兴,可毕竟她马上就是自己的皇后了,这样的事终究没有什么可多隐瞒的:“左卫将军施天佑,施太尉的长孙。”
如意闻听,果然震惊不已,口中含着的一口笋汤,差一点喷了出来,大魏公主的婚事,素来多有笼络之意,魏元齐这是想干嘛?自己的妃子已是施家的女儿,还要再把公主嫁给施家做媳妇,施庆松本就是权倾朝野了,他还要再抬举么?
如意勉强吞下了口中的汤,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杯碟碗盏发呆,元齐明明知道自己与施老贼素来不和,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样的时候,在自己将要嫁给他的时候,却急急地先要将公主嫁到施家呢?
元齐他,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感受么?如意侧目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公主还小,他有什么等不及的?为什么就不能等自己入了宣德门,再给公主办嫁娶之事呢?是怕自己成了皇后以后反对这门亲事,还是……他是准备拿公主去交换什么?!
想到这里,如意心中一抖:“陛下,怀庆公主是先帝最钟爱的小公主,先帝驾崩方才一年多,你就急着将公主出嫁,用公主的一辈子的幸福,去笼络权臣?如此这般,陛下心中不觉有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