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懿摇头:“大部分的社交恐惧症患者都有失眠的症状,不治好你的社交恐惧,你的失眠症状就得不到缓解。而且你需要恢复正常的生活方式,运动,社交,这些都有助于你的失眠症痊愈。”
柏溪子很可怜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想再想象了……”
“想象什么?”
“想象……我站在一群人当中……”柏溪子又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谈论这些使他觉得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是之前的心理医生给你做的脱敏治疗?”程知懿问。想象脱敏是比较常见且有效的治疗社交恐惧症的心理疗法。
“是的……”
程知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昨天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被诊断患有社交恐惧症的人中,约有50%经历过特定的心理创伤或羞辱性社交事件。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柏溪子面对陌生人并没有表现出恐惧,交谈上也没有什么障碍,可见他并非一般意义上对与人交往产生恐惧。他的社交恐惧,是一种面对特定场景的恐惧。所以之前的心理医生才会对他使用想象脱敏疗法,不过看起来这种方法成效不大。
三年前,柏溪子从公众视线中消失的时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三年来,柏溪子可能一直处于当年那件事情的阴影下,社交恐惧和失眠都是那件事在他身上的映射。必须找到那个让他害怕的特定场景,借以推断出三年前发生的事,才有可能有针对性地对他进行心理疏导。至于具体应该怎么做,程知懿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柏先生,”程知懿思考了一下:“从今天开始,我希望我们能够相互信任,如果你不想说的事情,可以不说,但是不要有欺骗,也不要故意隐瞒,这样会影响我的判断,我就没办法帮到你了。你之前看过很多心理医生了,应该明白这一点。”
“好的。”柏溪子点点头。
“下一步的治疗方案,我还要再研究一下。今天就先到这里。下周的治疗时间我们还是约在周日。在那之前我要你每天好好吃饭,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开始。”
“我……”柏溪子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回答:“我尽量吧……”
“不能尽量,而是必须!”程知懿强调:“如果你做得好,我会给你奖励的。”犒赏疗法也是程知懿才从书上看到的,就直接拿来现学现用了。
“什么奖励?”柏溪子的眼睛亮起来。
“你想要什么奖励?”程知懿饶有兴味地反问道。
“我想要……”柏溪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道:“程医师为我做一件事,但是要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可以,”程知懿也没多想,爽快地答应:“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而且不违反国家法律法规。”
“那就,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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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是说好了要信任我的吗?”
周一,程知懿一进办公室,副队长杨锐就举着一摞资料走过来:“程队,这个人……到底怎么处理?”
程知懿看了一眼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就……按流程走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之前你不是说,要去找受害人……”杨锐斟酌了一下用词。
“找过了,就这样吧。”程知懿把那摞资料推开,往自己办公室走。
“哎,程队……”杨锐在身后喊了他一嗓子,但程知懿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
同以往无数个早晨一样,一坐到那张办公桌前,无数的事情就堆过来。刑警可以说是所有警种中最苦最累的了,我国每年刑事案件发案将近600万起,而全国刑警的数量,不超过30万人。一个普通刑警,一年最少要处理几十甚至上百起案件,即便如此,每年仍然有80%的刑事案件得不到处理,大到杀人抢劫,小到小偷小摸,永远都有办不完的案子。【注1】
严重超负荷的工作,已经导致大量刑警申请调岗或者辞职,基本在刑警口,你很少能见到坚持十年不挪窝的例子,像程知懿这样从毕业起待到现在的真的是凤毛麟角。
队里的人经常打趣说,我们程队呀,不是在单位加班,就是在去单位加班的路上。也不是不觉得累,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的状态。加班挺好的,加班可以名正言顺地不找女朋友,也不谈恋爱;加班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有价值,能够守护一方平安;加班可以让他,一夜安眠。
一旦停下来,他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点儿什么,空虚是很可怕的事情,那会把他心里的魔鬼放出来,他害怕自己被那魔鬼吞噬,只能用工作填满自己。像昨天那样,一整天都无所事事地看电影、吃饭、聊天,对于他来说是十分难得的体验,以前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将如何度过如此平淡的一天。
他原本打算趁这几天不太忙把之前没结的那些案子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新的线索,再抽空了解一下社恐的相关资料。但是结果上午接到一起人员失踪报警,20岁的女大学生,返校途中失联。程知懿带队出警,现场踏勘、分析、周边搜索。但事发地周围杂草丛生,人迹罕至,来回地毯式搜索走过几遍后,警犬都累得不愿意动弹了。
傍晚,打捞队到达现场打捞,没有进展。为尽快找到失踪人员,避免错过最佳营救时机,当天晚上刑侦大队全体民警回单位上班,按疑似被侵害失踪人员启动侦查。
视频作战,圈定当事人和目击证人,寻找知情人谈话等等一直忙到半夜。凌晨一点了,程知懿还在会议室和副队长、指导员等几个人反复分析探讨案件的各种可能性。
第二天上午7点半,新一轮搜索又开始了。
第三天,专业打捞队整整作业一上午,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得搜索更加艰难,没一会裤子鞋子全湿光了。程知懿心里明白,人多半已经没了,就是找到了,恐怕也只是尸体了。
这不是谁的错,从警这么多年,程知懿见过太多这样的无可奈何,也明白他们已经尽力了,但还是抑制不住地觉得遗憾、懊丧。20岁,正是豆蔻年华,大好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凋零了。阴霾的情绪映和着阴沉的天气,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搜索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大家都已经非常疲惫了,从身体到心灵,都被下了一整天的雨浸泡得潮湿无比,几乎没有人还有心情说话了,浓黑的夜色里只能看到星星点点晃过的手电筒的光亮。杨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程知懿道:“程队,要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一会儿恐怕还有大暴雨,这里路况也不好,再继续下去怕是有危险……”
程知懿正要说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把手上的雨水往同样湿淋淋的衣服上擦了擦,掏出手机来看,屏幕上是三个让人看了心生温暖的字:柏溪子。
“喂。”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接起电话。
“程,程医师,打扰你休息了吗?”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程知懿刚要回答,就听那边又接着问:“咦,你在外面?”
“啊……对,有点事,还没回去。”程知懿抬头看了看,雨下得太大了,噼里啪啦的,远远地还能听到一两声狗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也……也没什么……”柏溪子踟躇着答。
“有事就说,不要紧。”程知懿温和地道,最近几天实在太忙,他几乎没有想起过柏溪子,可是在这样一个压抑的雨夜,他打过来的电话竟然奇异地缓和了他沉重的心情:“不是说好了要信任我的吗?”
“嗯……就是……程医师,我家,停电了……”柏溪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太黑了……我手机也快没电了……”
“是不是保险丝烧断了?”程知懿问。
“应该不是,外面很黑,好像小区都停电了。”
“那可能是暴雨让附近电缆出了问题。”程知懿沉吟了一下又问:“家里有备用照明灯或者蜡烛吗?”
“没……”
“行吧,你等等我,我晚点给你送过来。”
“那,那怎么好意思,这么麻烦程医师……”柏溪子嘴上拒绝着,可是声音里却透着些期待和惊喜。
“没事的,不麻烦,我顺路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