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她一眼,因刻意稍加增添的笑意,凤眸轻阖,做一番官方地客套,“太子妃贤良淑德,又乖巧懂事,知道体贴姑姑一番劳苦就好。这里的安排自有专门的人来负责,他们熟悉该如何布置,你且去一旁候着罢。有本宫操办,足矣。”
“是。”黎钰时温声应道,退后一边。
权谋之地人人自危。这华丽的舞台之上,暂时还没有留给她的位置。即便有,也只是角落阴暗处。光亮照不到人群看不到,须慢慢地蛰伏等待。
犹记得当日大婚之时,也如今日这般宾客尽欢,殿中喧闹笑语肆声。黎钰时端坐于长桌前,听乐声轻扬,看舞女腰肢款摆。
恍惚间,梦回那时,那个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逃出囚笼禁锢的喜悦,对未知将来的迷茫,大概还有…对一份真挚感情的计量。
人总会在一种熟悉的氛围下,在某一个时刻回看过去,好的坏的。
檀越时不时地看向黎钰时,看她吃了什么,又做了什么,生怕错过了一点儿。此番举动,引得太后实在忍俊不禁,“嗨呀,太子的两颗眼珠都要被太子妃勾走了吧?”
之后是大殿上的众人齐齐向两人投来目光,动作不一地笑着说着:神仙眷侣,佳偶天成…
黎钰时含羞笑着。
毂国来使中的一位须发尽白的年老长者,站了起来,双手手掌向上,伸向黎钰时所在方向,朝着皇帝主位以毂国国语说了句话,像在为他介绍黎钰时此人一般。
皇帝好奇的“哦?”了一声,又听懂了一样朗声大笑。
做朝译者正要开口,一直独自饮酒的肖靖泽突兀开口,截下了他的话音。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该听到的重要人物都听得到,“孛尔科齐天神的女儿。”
在宴席期间,除了刚进来的时候,他还未抬起头过,对周围人甚至连看都没看。将手中满满一杯酒仰面喝下,他
环顾一周,最终眼神定定地看着黎钰时,打量一番,
“是她吗?”得到证实后,他一只手腕搭在膝盖上,手指灵巧活动着,“上一个能被国师大人这样称赞的,”目光投向肖云乐又转了回去,“是本王的姐姐。”
关注点骤变,肖云乐坦然接受各种目光洗礼,与皇后对视更是恣意。这边,黎钰时恭敬回应,“天神的子民是芸芸众生,有幸能够成为其中之一。”
坐在皇后身侧不远的三皇子檀麒拍手鼓掌道,“有幸是其中之一。”
众人附和道,“是啊。”
“是啊…”
檀越神色莫名地看着重新低下头默默倒酒饮酒的肖靖泽。不知是谁家的醋坛子给打翻了,酸味萦绕。
宴席氛围依旧酣然,肖云乐称身子太重有些撑不住,先行离席。不知喝了多少却不见一点醉意的肖靖泽自请路上陪姐姐走一走,皇帝高兴地答应了,于是宫人护两人离席,一行人离开。
皇宫里有一处不同于其他建筑的空院子,里面是空殿一座。春华秋实,是这座从建立之初就空置了十几年的大殿的名字。因为它的特殊,了解当年事的人对此皆讳莫如深。
每每黎钰时来宫里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许是喝了些酒又将阿措留在了保合殿内的缘故,鬼使神差的一个人来到了它附近。
这里破败、黑暗、静寂。借着一些宫人的描述,黎钰时想窥见一些这里当年的影子,哪怕一点点,却始终不能。她久久伫立在外面,思绪纷杂。
她恨,那种彻骨的恨意就像根刺一样扎在肉里扎在心里。为母亲,为那个人也是为自己。但是直到现在,黎钰时竟然无从溯源,没有头绪,心中满是茫然无措…
“皇嫂?”一人走近,“是皇嫂吗?”
快速收敛思绪,黎钰时转身与他相对。给来人一看,正是一副薄醉迷蒙的模样,“…是三殿下啊。宴席未散,我头晕不适出来透透气。您怎么出来了?”
檀麒打了个哈哈,“那个…人有三急…”
黎钰时瞬时了然,眨眨眼点了点头。
檀麒呢,皇后嫡出。家族辈分里,该称黎钰时一声姐姐。如今,唤她作皇嫂。
绕到黎钰时身后,仰头看着这处宫殿,讶然问道,“春华秋实人须止步。皇嫂怎么一个人走到这边来了?”
黎钰时侧过头,看着他侧面,重复,“头晕么,神智不清。”
他落后黎钰时一步,“夜深天黑,我送皇嫂回去吧。”
黎钰时晃到这边来,她自己知道自己的隐晦心事。可檀麒的“人有三急”,急到这里来,属实走得有些远了。黎钰时慢慢走在前,身后的脚步笃笃声叩在她耳边。
欲打破这沉默氛围,黎钰时想了想,“孛尔科齐天神…三殿下,我从未听说过,这是毂国百姓的何种信仰吗?”
檀麒踩过一根树枝,咯吱断裂声,“唔…孛尔科齐天神的女儿,意为我主的恩赐。是会带来福运的贵人。”
答道,“如此。”
盛夏夜,白日里火球在空中烧灼带来的闷热气息消散,人在室外走走可以轻松许多,甚至还有阵阵夜风吹来。
皇宫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人声喧哗。皇宫外,远远望去,黑暗之中的两扇城门之上,似乎伶仃挂着什么。
它并没有动,亦不知自何时何处来,像一片半掉不掉的枯枝败叶,突兀,又死气沉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挂在这儿,瘆人得紧。
在这样安静的氛围,出现此情此景,连守门的众士兵都未曾及时发觉。
直到一只夜猫惊叫,叫醒了四周静谧夜色。守门士兵为最先一位离席的官员马车打开城门,车轱辘在石板上缓缓轧过。将要关门之时,其中有一人瞥见地上一片诡异深色,与四周颜色实在违和,一瞧便知。
黑夜无光处深色是水。城门上方有大片遮挡,遮阳挡雨过人,完全不必怀疑是自头顶上来。他头也不抬地看着那里,心道哪里来的水洼?
这守门士兵一手扶着城门,一手指着那处,与另一位道,“先别关。刘哥刘哥,你看那儿,一片黑黢黢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未待走近,面色骤变,这气味不对!是…是血!!是人血还是?
刘哥心下骇然,各种猜测野马般在脑海里奔驰而过,圆睁双目,腰身佝偻,手脚开始不能自主的细细发颤,抬头向上看去,就在头顶高处那并不完整的,形状怪异的…赫然是一具已经没有了四肢的,人的尸体!
失魂惊叫划破这墨色浓重,月色清冷的夜空。一只夜猫在这里若无其事地晃了几圈,好像在说:呐,早告诉过你咯。
而后悠然走过,隐入黑夜。
第4章 夺命 即使是见过人的……
即使是见过人的死状的,也未必接受得了毫无心理准备就看到这样的死人。
大理寺得到皇帝口谕,派人来连夜将尸体拉走,守门的士兵有几个答复提问时魂不守舍,语无伦次。大理寺的人为进行深入调查,将人一并带走了。
死去这位不是梁朝的哪位地位显赫的官员也并非后宫之人,甚至连梁朝人都不是,而是那远方来客。
毂国一行人今日才抵达梁朝京都,便有人遭了这样的横祸,不免引起人心惶惶。梁朝这边如何安抚还是其次,彻查真相找出凶手加以严惩,好好给个交代,刻不容缓。
此人死状极惨,确实恐怖。四肢被齐根整齐地切去不知所踪,只余头部和躯干,脖子被两指粗的麻绳缠缚几圈,经仵作验尸后证实,是为便于将残尸悬挂在城门顶上,属致命伤之一。
门洞顶都是大块巨石,软硬程度不一,但都不是能够轻易钉穿的,非是清奇的脑回路不会想到以这样的方式展示尸体。
凶手将一只钩爪勾在城垛上,钩爪尾部连着麻绳,而后将一枚顶端弯折成手腕粗圆弧状的一指粗长钉,牢牢钉进城门洞顶的巨石里,麻绳在圆弧里穿过,悬挂着尸体。
凶手这么做,是在黑暗中暂时地藏匿尸体,为拖延有人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一定的。这也在某种意义上佐证了凶手或帮凶有武功傍身且体力佳,不然不会在当时众多眼睛和耳朵里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些。
还没见过这么嚣张,似乎在明目张胆挑衅的凶手!大理寺奉旨办案,上上下下齐齐出动,誓要尽快将其找出。
彼时黎钰时正在东宫里喂鱼。瞿先生翌日一早就打听到了宫里的事,火急火燎地传了信来。一张小便笺,掺在喂鱼的饵料里,辗转人手安然无恙的来到了黎钰时手中。若无其事地取出,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