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寒一个人在潮声阁也无事,下山帮了几天。何飘和王卓可不敢让她累着,给了她笔纸做清点的工作,邹不闻躺在榻上看账本,对于多出来的苦力,他一向是喜欢的。
大家断断续续地忙到了开春,事情才逐渐淡下去,邹不闻翻完了账本一合计,心里头有些不安。
道门下大大小小的宗门无数,并非每一个都会来,但叫的上名号的,在三清宗记录在案的不会缺席。年礼多少都不是问题,关键是来一趟,让邹不闻收集消息才是主要的。
今年别的不缺,唯独少了七星宗。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主要是去年才和七星宗闹了那一出,谢涟在七星宗也算有头有脸,一去之后便是音讯全无,半点消息也没了。
邹不闻人是懒散了一点,但从来不糊涂。七星宗无缘无故缺席这次的年会,不是他们宗门内部自己的问题,就是他们在暗处揣着一肚子的坏水,正在想办法泼给三清宗。
“王卓,”邹不闻叫了一声,在一旁隔间后面忙碌的王卓探出头来,用眼神询问邹不闻有什么事。
邹不闻斜靠着案桌,问道:“开春了,寮城的花会还有几天?”
王卓想了一下,道:“小半个月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去年谢涟他们来时不还说邀请你们今年去看花会吗?你想不想去?”邹不闻又问了一句,脸上带了一点笑意。
王卓想到离开时万分狼狈的谢涟和身体不全的魏宇,皱了皱眉,脸色拉下来,道:“也不是很在意,去不去都无所谓。”
去了寮城,那就是到了七星宗的地盘,王卓不想继续和谢涟那种人打交道,对这种事自然没太大的兴趣。
邹不闻轻笑一声,从榻上起身,整理衣襟道:“我去一趟穿云峰,要是有人来,你自己看着办。”
冬雪消融,春回大地,穿云峰上的浓雾又重了几分,远远看去,那山只剩下一个山尖,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玉清的院子云雾缭绕,仿佛身在天上,不知人间。
邹不闻到的不是时候,玉清在考江月寒的修行,两师徒坐在院子里论道。春日的暖阳正好,金色的阳光斜斜地落在院子里,满园的花俏丽多姿,或是含苞待放,或是姹紫嫣红。
邹不闻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他们师徒说完了才进去。
玉清甩着浮尘,心情甚好,看见邹不闻有些惊讶,招呼他进来坐。
凉亭的桌子上摆着茶水和吃食,江月寒端了一叠荷花酥默默地吃着,甜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会腻。
玉清问邹不闻所来何事,邹不闻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说是为了七星宗。玉清没多大的反应,倒是江月寒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侧耳聆听二人所言。
“我刚看完过年的账本,上面没有关于七星宗的记载,他们今年没来。我想会不会和去年的事有关系?可谢涟回去后,我也没听见什么风声。”
坐镇进退堂,就要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能耐。邹不闻睡觉不叫睡觉,那叫闭目神游,一日千里。
玉清摸着浮尘,没有妄下定论。七星宗能坐到今日这个地位,和早年三清宗的扶持离不开,可这最后到底养的是条狗还是一条狼,谁也说不清。
“我记得七星宗附近是排名前五的寮城,听说寮城城主和七星宗关系非凡,彼此之间多有往来。七星宗没有声响,那寮城也没动静不成?”玉清放下浮尘,轻声问了一句。
七星宗的位置比较特殊,他们是闹中取静,根基不在山而在城。除了三清宗的扶持,寮城的大力支持也让七星宗受益颇多。一城之主和道门打好关系无可厚非,说起来也不是丢人的事。
玉清这一问只是想探个究竟,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这话落在邹不闻的耳朵里就有些不同寻常,邹不闻迟疑了一下,面上有几分犹豫之色。
他对寮城多少有些了解,见识过哪里的风土人情,说的上来几个大姓之家。七星宗原本就是在寮城发迹,所以和几个大姓之家都有牵扯。不过世道在变,大姓之家的地位也在变,逐渐的彼此手中的势力跟着转移,情况多少有些微妙。
谢家做了一城之主,背后也少不了七星宗的支持。
“师伯可知当日前来的谢涟就和寮城的城主沾亲带故?寮城的城主叫谢霄贤,谢这个姓在寮城是大姓,和白,林、苏并为四个大姓之家,这四家子弟中的杰出一辈都入了七星宗门下,他们靠着这种关系将七星宗和寮城绑在一起,同求发展。七星宗要是有个什么动静,寮城肯定也会被波及,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蚱蜢,牵一发而动全身。”
邹不闻给玉清分析了寮城的情况,道:“但奇怪的事就在这里,谢涟回去后,七星宗没动静,寮城也没反应。我看他们没安好心,指不定在捣鼓什么坏事。”
“一个宗门能和一个城联系在一起,城里有个妖魔入侵,宗门义不容辞。宗门有个捉襟见肘的地方,城主也不会坐视不管,我倒是觉得他们这个模式挺不错。”玉清笑了笑:“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觉得你对七星宗和寮城并不看好,除了上次谢涟的事,他们还有让你不顺心的地方不成?”
邹不闻是个懒得计较的人,只要不是踩到他的底线,他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他提防七星宗是因为七星宗算计他在先,但寮城不见得有得罪他的地方,他骂七星宗把寮城也骂进去,这倒是少见。
在这院子里坐着的都是熟人,邹不闻也不藏着掖着,他对寮城并没有意见,但对城主是真的不喜。
“寮城的城主谢霄贤不是个好人,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人。我不奉行所谓的不能打女人的君子之道,但动手也要分情况。对自己的妻儿也下得去手的,那叫畜生。”
邹不闻面上浮现冷嘲之色,不屑道:“人人称赞他夫妻美满,女儿孝顺,又怎么知道那都是表面功夫,他贪财好|色,发妻死后只怕更加不知收敛。可怜他的女儿,小小年纪,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邹不闻难得有义愤填膺的时候,说起这事的火气简直都要压不住。玉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倒不是邹不闻说这事扫兴,是这样的人实在德不配位,令人不齿。
江月寒听的心里一颤,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就连手上的荷花酥也不好吃了。她擦干净手上的点心屑,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谢君卓,想起她对谢涟那莫名的敌意,还有对寮城过分的关注。
邹不闻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可不想因为一个人渣败坏大家的心情,转移话题道:“我扯远了,我们还是说说七星宗的问题。七星宗这些年发展过快,综合实力虽然强,但个人能力不突出,要是遇上一对一的情况,其实很容易吃亏。不过前两年我倒是听七星宗的弟子提起过,他们宗门内出了个天才,只不过入门时间晚,修行时间也短,不然能和师妹争个高下。”
“哦?”玉清闻言有些感兴趣,身体微微前倾,道:“能和我家月寒争个高下?那我倒是想见识见识了,他们可有说是个什么样的弟子?”
“也是四大家的人,叫白露。”邹不闻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道:“但奇怪的是后来就没声息了,七星宗的弟子来往间也不在谈论她,倒像是有所避讳。”
“天才之名不是人人都担得起,许是光环太耀眼,反倒成了阻碍。”玉清的声音冷下来,对这种没有根据的无稽之谈他一向不放在心上。但既然对方是要和他的宝贝徒弟比,太差了怎么行?那不是欺负他徒弟吗?
邹不闻知道玉清护短的脾气上来了,笑了笑没有多言。他也不看好那个所谓的天才,心想说不定是占了姓氏的便宜。
两个大男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没注意到江月寒脸色发白。白露的名字这样突然又自然地出现在他们的谈话中,天才之名她当真担不起吗?
江月寒想到前世那个沦为地煞,让七星宗和寮城元气大伤,再也爬不起来的姑娘,心里越发不安。她隐隐觉得,有些事正在发生,而且越来越近。
“师伯,寮城有个百花会,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不如让弟子们下去走动一二。”寮城和七星宗没有动静,邹不闻心里不踏实,说了那么多话做铺垫,他也该提一提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