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卓捂着心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觉得疼,不管是心还是身体,比前世被阵法千刀万剐还要疼。
江月寒跪坐在谢君卓身边,面色苍白,她伸出手将谢君卓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目光坚定道:“有我在,不会有事。”
熟悉的温暖止不住眼泪,只会让谢君卓更加痛苦。她已经害了江月寒一次,这辈子又有什么脸面继续拖累她?
她伪装成天真浪漫的少女从江月寒身边窃走数月的幸福,每一天每一个相处的画面,都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可偷来的从来都不长久,也不会真正属于自己。在江月寒的身边呆久了,她都忘了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
江月寒听见谢君卓的哭声,心里细细密密地疼。水墙将她挡在外面,让她看不见听不见,她不知道谢君卓独自面对这一切有多害怕,才会崩溃哭泣。
勾陈为祸,沾染罪孽,身为兵器之首,也是杀|戮的开端。
握住她的人,本身就身负罪恶。
谢君卓之过,没有人比江月寒更清楚。可那些真的应该算在她的头上吗?这一世朝夕相处,江月寒越来越不确定了。
玉清带着其余两位仙君过来,蓝夕潜入水中离开了。
太虚捋着胡子,眼神落在勾陈身上,眼眸大睁,目露精光。他俯身想要将勾陈拿起来,却无法撼动分毫。
“果然是勾陈。”太虚站直身体,刚才入手的冰冷和无法撼动的沉重,都是勾陈才有的特性。
勾陈身上的罪孽是人之罪,也是道之罪,能把它拿起来的人是天生的道之子,从出生起便注定背负罪恶。就算能成大道,也不得善终。
玉清的目光转向被江月寒丢开的七杀,面色凝重。兵刃堂的两把利刃都选择了主人,一个是师尊,一个是徒弟,一个平天下,一个动乾坤,好端端的师徒情分,在天道的选择中碎的渣都不剩。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月寒,你带上你徒弟和我们回乾坤殿。”勾陈引起的动荡很快就会传出去,三位仙君接下来都有的忙。无极一向不喜欢兵刃堂的气氛,催促大家先行离开。
谢君卓吸了吸鼻子,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珠,敛去一贯的笑意,面无神情。她伸手去拿勾陈,却没能拖动。
勾陈为她出世搅的天翻地覆,这会儿却像是不乐意认她为主。
谢君卓眸光微暗,太虚捏着胡子道:“勾陈认主是双向选择,你心意未定,它暂时不会和你走。”
兵刃堂中的兵器都是自主选择主人,而不是被人挑选。勾陈为兵王有个特权,它的主人可以选择不要它。
谢君卓微愣,忽然想起来自己昏迷时看到的场景,前世年少的自己拒绝了勾陈,随后兵刃堂万刃做封,远遁人世。这也是为什么兵刃堂看见她就跑了,因为她已经拒绝了。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总觉得真切地发生过。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前世勾陈未出世,而这一世它出世了。
“如果我拒绝它,把它留在这里会怎么样?”谢君卓问道,紧张地看着太虚,想要求个答案。
太虚垂眸,道:“这正是我们需要商量的。”
勾陈出世非同小可,并非谢君卓拒绝成为主人就能改变已经开始的命运。勾陈不会离去,它会发挥自己的作用引起祸端。
如果谢君卓拒绝成为勾陈的主人,那这一次出世的勾陈就会变成无主之物,人人都想得到,祸乱会越演越烈。但如果谢君卓成为勾陈的主人,也就意味着她要背负这一场劫数,成为牺牲品。
不管她如何选择,结果对她都不太友好。
如果她不是三清宗的弟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三位仙君会采取最直接的办法,在她还没有成长起来前,将她灭杀在摇篮中,然后全力对付勾陈。
偏偏她拜入三清宗,还是玉清的徒孙,师父江月寒手握七杀。
江月寒不惧天下祸乱,如何处置谢君卓和勾陈,她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谢君卓被送到乾坤殿的偏殿,无极仙君明面上是让她好好休息,平复一下心情,实际就是将她软禁在这里,在事情讨论出个结果前,她哪里也不能去。
谢君卓觉得无所谓,她坐着趴在大殿的桌子上,无悲无喜。很多事在勾陈的真实面貌被蓝夕说出来时,便已经没有意义。
乾坤殿正殿,三位仙君加一个江月寒,对着这件事争论半天,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要我说,就直接将她和勾陈封印在兵刃堂,以天下兵刃的煞气镇压,一了百了。”无极躺在自己的椅子上,觉得今天这事真是混蛋。
谢君卓不过十三,按理他应该庇佑这个小姑娘。可庇佑这一个,将来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死去。他不能一时心软,而徒增杀业。
太虚对无极的话赞成也不赞成,勾陈被恐惧,让他们如临大敌不是因为主人多厉害,而是它本身就是个麻烦的东西。
勾陈和七杀都代表乱世,七杀出世他们高兴,因为七杀代表乱世被终结,而勾陈恰恰相反。
要封印谢君卓再简单不过,可是治标不治本,勾陈的问题还摆在那里。
“怕什么,不是还有小月寒?她有七杀,能止乱世,只要勾陈被封印,剩下的祸端也并非不能解决。”无极不屑太虚的小心谨慎,要他说该断就断,婆婆妈妈像什么。
太虚连连摇头,道:“你总是顾前不顾后,要是事情有那么简单,我们几个还凑在这里商量什么。”
无极挠了挠头,看向玉清道:“玉清,你倒是说句话啊!”
玉清拧眉,手上的浮尘都快被自己摸秃了。他能说什么?谢君卓是他的徒孙,江月寒看见她那样连七杀都不要了,封印肯定不行,更别说要杀她。玉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师叔师伯,你们二人都在争论如何处置君卓,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个答案。”江月寒看着两位仙君,道:“七杀和勾陈,谁是因,谁是果?”
三位仙君都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江月寒。无极倒吸一口凉气,太虚眼眸半睁,玉清搭着浮尘,神色迟疑,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月寒,你刚才说什么?”
江月寒面无惧色,又道:“世间万物有因有果,按理七杀先认我为主,应该是因,勾陈后认君卓为主,应该是果。可七杀是止杀伐,勾陈是引乱世。乱世未临,七杀何来因?”
“因果不是这样论的,就算勾陈不出世,七杀也会择主而临。”太虚否定江月寒的话,道:“这两把剑只是恰好在这一次狭路相逢,并不能代表它们之间有因果。”
“不,在我看来,它们之间就是有关系。”江月寒掷地有声,认真地辩驳太虚所言。她清冷的目光坚定不移,势必要保下谢君卓。
这一世从睁开眼那一刻起,江月寒就想过因果之事,今日勾陈给了她答案。这不仅是兵刃的因果,也是她和谢君卓的因果。
两世为人,她们之间还有好多事要做。
江月寒性格果敢,认定了一件事就很难改变主意,但同时,她也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不会在大是大非上拎不清。今天这事,大家心里各有决断,她的坚定让三位仙君心里打了个突。
“君卓是我的弟子,当初也是我把她带入山门。今日我让她去求剑,出了这样的事,我不会推卸责任。既然勾陈要认君卓为主,那我便负责她一生一世,绝不会让她做出有损三清宗颜面之事。”江月寒举起手对天起誓:“倘若我不能约束她,让她为祸人世,我愿五雷轰顶,历尽千般劫难,正果难成,永坠无间地狱。”
三位仙君被江月寒的坚决震撼道,玉清揉着额角,痛心道:“月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江月寒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道:“我知道,我在尽一个师父的责任。”
这辈子收谢君卓为徒,江月寒从来没有后悔过。
玉清面露痛苦之色,另外两位仙君也是一时语塞。江月寒把自己的命运和谢君卓绑在一起,现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玉清摆了摆手,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江月寒深吸口气,躬身行礼,随后转身前往偏殿。
乾坤殿的偏殿冷冷清清,谢君卓维持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她的眼神毫无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