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子轩,何飘还想到那个模样敦厚的师伯。看上去老实低调,但该出手时也不含糊。当日他也在大殿上,是了解何飘过往的人之一。
一边是不好相处的邹不闻,一边是很好说话的师伯,何飘心里有几分动摇。
“谢师叔,我出去一趟。”何飘从廊下站起来,她拍拍衣裙,将上面的折痕一一抚平。她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穿着,确保没有问题。
谢君卓看着她,询问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弯又绕回肚子里。
“记得早点回来。”谢君卓挥挥手,趁何飘不备,把躲在手腕里的小纸人弹射到她身上。小纸人扒着何飘后背的衣服,摸索着躲进衣带。
何飘回了句知道了,便顺着竹海的路下山去了。
谢君卓坐下来,四周安静极了,雨水的声音都停住。她抬头看着空寂的林海,忽然间还有些不习惯。她被禁足在这里,平日能说话的人就是何飘。现在何飘也要离开,她一个人看着日升月落,还有几分寂寞。
“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做什么?”谢君卓看着天际又隐藏起来的太阳,有些怀念一开始的日子,只有她和江月寒两个人、除了平日修炼,江月寒都在家里,她随时都能看见。
穿云峰,西楼,这里和潮声阁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潮声阁的雨停了许久,这里的雨却才停。
窗外的屋檐水滴落成串,江月寒的视线飘出去,看着院子里一朵被雨水冲刷的花发呆。
“月寒?月寒,江月寒!”
玉清一连叫了三声,江月寒才有所反应。她回过神来看着玉清,用眼神表达自己的询问。
玉清摇着手上的浮尘,道:“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
自从江月寒表示要插手宗门事务后,玉清就开始有意培养她。之前江月寒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修炼修炼,玉清放任自由。如今江月寒尝试接触这些事,玉清也很乐意提供帮助。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年,很清楚不是只有修为就能稳坐。
江月寒颔首,表示自己有在听。
玉清这几日都在介绍宗门的情况,这些江月寒早就了解,甚至比玉清知道的还多。她一面在听,一面忍不住分神。前世的她的确是对宗门事不上心,这才导致玉清以为她什么都不懂。
玉清见她这样,知道她是一心二用,叹口气道:“为师知道这些东西听起来又臭又长又麻烦,不像是修道者该做的事,倒像是凡间的大管家。但不论是凡间的大户人家还是一个宗门,都会有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小事你起初看着不起眼,要是放任自由,它就会像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到最后轻易摧毁你所珍惜的东西。”
人间事和修道者的事大同小异,只要涉及到利益和权利,大家的吃相都是一样难看。玉清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他看的明白这些天的暗潮涌动。
邹不闻和江月寒这两个宗门最‘懒’的人都动了,那些人的动静也不算小。只不过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玉清便佯装不知。
江月寒心念一动,忽然想到前世三清宗就像玉清比喻的这般,从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慢慢地囤积,到最后全盘崩溃。谢君卓固然是最锋利的长矛,击碎三清宗的盾牌。但不可否认,在谢君卓动手之前,三清宗的那面盾已经岌岌可危。
就算不是谢君卓,也可能是别人,亦或者是三清宗自己。
有些时候就是米粒大小的利益,也能被那些人角逐成日月之辉。
“师尊,我不会让自己珍惜的东西再一次失去。”江月寒认真严肃地对着玉清许下承诺,她可以护住三清宗,也可以护住玉清。
玉清微挑眉,心中不解道:“再一次?”
江月寒从小养在玉清膝下,玉清可不记得她有失去过珍惜的东西。如果硬要说一个,大概就是遗憾的亲情。
难不成自己的徒弟还是对爹娘之事耿耿于怀?玉清摸着下巴思索,在他看来那样的父母不要也罢,但江月寒和他不一样。都说女孩子的心思比较敏|感,这个年纪也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要爹娘玉清是帮不上忙,但弥补这份感情空缺玉清还是能做到。
小姑娘家会喜欢什么呢?玉清有些茫然,江月寒除了在甜点上表现出兴趣,其他东西都看不出区别。
要不等下去问问无极?玉清的思绪有些飘。
江月寒见他久久不言,起身道:“师尊,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今天先回去了。”
玉清回神,想了一下的确也没别的事要交代,道:“去吧。”说完觉得语调太普通,显得不够关心,又道:“雨天路滑,小心些。”
江月寒点头,转身走了。
穿云峰高|耸入云,人在山中行走,仿佛身在云端,飘飘然不知人间路在何方。
江月寒拂袖荡开身边的云,云雾凝聚在她的衣袖间,化作一层水雾浸湿了她的衣袖。她从山中下来,像是从云端走入凡尘。
谢君卓一个人在廊下坐了许久才平复心绪,她看着阴沉的天际,估摸着时辰去小厨房给江月寒准备吃的。邹不闻带来的消息犹在耳边,谢君卓看着小厨房里满满当当的食材,琢磨着给江月寒做一桌好吃的菜。
她的师尊口味清淡,喜甜不喜辣,不忌荤腥,但太过油腻她也会嫌弃。何飘每次看谢君卓做饭都觉得江月寒挑剔,可是谢君卓乐在其中。能给江月寒做吃的,会让她觉得很满足。
每天晚上她们师徒坐在一起用膳的场景最是美好不过,仿佛平常人家的两夫妻,平平淡淡中是相互扶持到老的幸福。
选出江月寒最爱的食材,谢君卓一边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生火煮饭。
小厨房的上空飘出袅袅炊烟,像是外出之人归家的信号。竹林间有清风吹过,竹叶哗哗作响。山高水阔,一砖一瓦就成一方小天地。
江月寒回到潮声阁时辰还早,她站在院子里听见小厨房的歌声,少女悦耳的声音,唱着婉转的乐曲。是乡野间的小调,歌颂四季的馈赠。
江月寒的脚自觉地转了个方向,带着她走进了小厨房。
谢君卓正在炒菜,沾着水滴的青叶子滑入锅中,嗤地一声,喷出一大股白雾。谢君卓挥动着锅铲,她的衣袖都扎起来,露出一截粉白的手臂。
江月寒静静地站在门口,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谢君卓炒菜,翻锅放调料两不耽误,还能忙里偷闲看一眼蒸笼上的东西,仿佛长出三头六臂,应付自如。
青叶子不能炒太久,还带着颜色时起锅最好。谢君卓准备弯腰去拿下面橱柜的盘子,一只手先帮忙递过来。
谢君卓以为是何飘,她也没在意,接了盘子道:“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师尊说完了事,我就回来了。”江月寒淡淡地应道。
谢君卓一愣,这声音不对。她猛然转过头来,瞧见的是面无表情的江月寒。
“师……师尊?”
厨房白雾升腾,江月寒的神色隔着雾气并不真切,谢君卓眼眸微张。
江月寒看着谢君卓,意识到刚才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她微微蹙眉,道:“你以为是谁?”
“我还以为是何飘回来了。”谢君卓接了一句,并没有听出江月寒话语里的小吃味。她看着江月寒不禁笑起来,道:“这还是师尊第一次进小厨房,我有些惊讶。”
江月寒沉默,她垂首想了一下,道:“我以后会常来。”
谢君卓哑然失笑,厨房又不是什么稀罕地儿,江月寒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她觉得可爱极了。再说了,有她掌管小厨房,又怎么可能让江月寒有动手的机会。她的师尊只需要负责可爱,而她负责养小可爱。
江月寒嗅了嗅,掩鼻道:“什么味焦了?”
沉寂在江月寒美色里的谢君卓一惊,连忙转身看向身后的铁锅。刚才适合出锅的青叶子已经被大火烧焦,冒出一阵黑烟,散发刺鼻的气味。
“遭了遭了,”谢君卓一边惊呼,一边熄灭炉灶里的火。她惊讶于江月寒的造访,都忘了还没把菜出锅。
江月寒看着谢君卓从从容淡定变成手忙脚乱,直觉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默默地退到一旁,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加更就是加字数,如果你们某天突然发现新章节要很多jj币,那就是我加更了(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