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双低头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自嘲的意味。他手掌一番,一把匕首浮现在掌间,道:“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如你所愿。”
说着就真的要削去自己的魔角,江月寒连忙提剑荡开他的手臂,刀刃擦着七杀的剑鞘划过,带起一连串的火花。叶无双用力之狠,当真是不留情面。
谢君卓蹙眉,抬手一挥,用术法掩盖叶无双的角,道:“苦情戏演的不是时候,我不想看。”
去了魔角,叶无双的样子看起来和人类并无不同,只不过五官轮廓更加深邃立体,英气逼人。
叶无双没想到谢君卓说的去是隐藏的意思,顿时尴尬极了。谢君卓这段日子过于不近人情,他的想法也不自觉地变得悲观极端。他用魔性来揣度谢君卓,这本来就不准确。
江月寒见状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谢君卓变成前世的模样,让她惊惧交加。前世太痛太难,江月寒不想再面对,那样的谢君卓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无法拯救。
寮城外围也扩大成了三清宗的营地,谢君卓选择在这里陪着江月寒,她挑中了当初邹不闻点石成金的草棚子,坐在金灿灿的屋子里等待。
江月寒要回去处理后事,和她匆匆告别,相约夜里会面。叶无双跟着离去,顶着魔族的身份,学习人间的生离死别。
第188章
白季远给许不问定了棺材,就放在玉清旁边。邹不闻送他入棺,亲手盖上盖子。合上的棺木遮去许不问的脸,也让这一世的情谊划上句号。
按照民间的做法,停灵后要选个黄道吉日下葬。可是玉清和许不问的身份与众不同,不该依照民间的做法。白季远征求江月寒和邹不闻的意见,江月寒同意下葬,邹不闻却没有答应,他给的办法是暂且封印,不下土。
周围的人有些不解,不下葬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你们忘了流民在路上遇见的起尸?”邹不闻眼眶泛红,神情却格外的冷酷。在叶无双和谢君卓造访前,他们在商议的就是起尸一事。万事有了征兆便不可不防,其他人他们是顾不上,玉清和许不问就在眼前。
倘若将来当真起尸,以这二人身前的修为,他们能抵御多久?还不如早做打算,未雨绸缪。就算一切是杞人忧天,也不过是让这二人晚一点入土为安。
邹不闻的考量不无道理,江月寒没有过多迟疑便答应下来。她是玉清唯一的徒弟,她都没有异议,其他人自然不会多言,顶多就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这点不妥和将来可能面对的事情对比,就变得微乎其微。
“封灵的阵法我不会,你们中可有人能担此重任?”邹不闻抚棺问了一句,三清宗不专研此道,但多多少少会学一点,以便应对一些突发状况。
封灵算得上是中级阵法,要求较高,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下这个海口。
“我来吧。”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童子之身的无极迈过门槛进来。长发垂至脚踝,穿着绿色薄衫,五官稚嫩,眼底却布满沧桑。
众人看见他有些诧异,但也没忘记行礼。
江月寒面露忧色,道:“无极师叔,你好点了吗?”
无极苦笑,径直走到玉清的棺木旁。他如今身高不够,踮起脚也看不见玉清。齐长老欲伸手抱他,他摆摆手道:“无妨,我不看了,就这样布阵即可。”
死人能是什么模样呢?不过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闭上眼,神情或平静或不安。
无极活了那么多年,看过无数的生离死别,更难看的死状都见过,也没必要执着看一眼玉清。更何况他能维持清醒的时间并不多,过了这个极限,就没人能来设阵。
“封灵阵耗时,你们也不必在这里等着,留下几人照看便可。白城主,葬礼一事也不必举办,如今的局势人心惶惶,白丧只会让大家心里更加不安。”
死亡会加速人心里的恐惧,玉清若是知晓,也不会让大家因他之死陷入悲观低沉中。他走的没什么牵挂,该做的事都尽力去办到,不留遗憾。
无极的话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却也是为了大局出发。
白季远沉默片刻,拄着拐杖轻叹,摇摇头离去。他心里清楚无极的话是个事实,可还是免不了悲叹。他这年岁,半截入土,倘若有一日坚持不住倒下,大概也会选择让大家秘而不发。
安稳很难,可混乱很容易。
在白季远之后,又有一些人陆续离开。叶无双见没什么事需要他帮忙,自己也想走。
无极忽然看过来,道:“你是当初带走谢君卓的那个魔族?”
叶无双出现在人间时,无极的身体已经发生变化,所以他对叶无双的记忆并不清晰,只是隐隐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魔族的气息和人类不同,叶无双做了遮掩可以瞒过其他人,却也瞒不过无极的眼睛,无极进门时就察觉到他的存在。
无极并不知晓前因后果,怕他误会,江月寒连忙开口道:“无极师叔,他是我带进来的。”
“我知道。”无极颔首,道:“你们都出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他留下就行。”
“这……”江月寒有些迟疑,无极情况不稳,叶无双又身份尴尬,她怕他们两个人独处生出矛盾。
无极看出江月寒的担忧,道:“我只是有两句话想和他单独聊一聊,小月寒不必紧张。”
无极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他如今这幅面孔也让人很难拒绝。江月寒妥协下来,把房间让给他们二人,和其他人一起在门外等候。
无极了然,这是江月寒的退步,当下也不在坚持己见,转头去布置封灵阵。
叶无双被留下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奇怪无极想和他说什么,他站在一旁耐心等候。无极专心起阵,不急着和叶无双搭话,两个人各自沉默,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门外的大家没有听见声音也有些忐忑,但谁也不敢施法窥探。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灵阵逐渐成型,无极才突然问了一句:“你可能打赢太虚?”
叶无双顿了一下,在心里估算自己和太虚之间的差距,道:“若是动用天魔的力量,我可与他一战,但我恐难取胜。”
太虚的力量增长极为诡异,不可用常理推断。叶无双深有自知之明,这会儿也不会盲目托大。
无极敛眸,道:“他的力量已经恐怖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过也对,他连玉清都杀死了,又还有什么不敢?”
无极的话里带了两分怒意,骂过之后情绪低迷了一瞬,似想到什么难忘的事,痛楚一闪而过。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力量趋于平和。他自那日在进退堂昏迷后,身体每况日下,不仅如此,神智也和小孩无异,时常昏睡不醒,身边需要留个人照看。
今日受到玉清的死讯刺激,他才极为难得的恢复了理智。
浑浑噩噩数年,无极对自己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他隐隐有过猜测,自己的变化是随着世道而动,今后恐怕更加艰难。
玉清一死,更是无人能够牵制太虚,恐怕会令他做出更加疯狂的事。
无极内心忧愁不已,三清宗留下的这些小辈不知太虚深浅,事情远比一开始复杂。
无极维持封灵阵法的运转,问道:“谢君卓近来可好?”
叶无双沉默,心道怎么可能好?
无极没有得到回答,瞥了他一眼,心里了然,道:“刚才你们和许不问谈论的事我具已知晓,倘若这其中没有别的苦衷,那太虚恐怕入魔已久。他早已败给了自己的欲|望,变成供欲|望驱使的傀儡。再多的花言巧语也不能掩盖他空洞的内心,他想争天道,也会变成另类的天道之子。长此以往,唯有谢君卓能和他一战。”
听见太虚入魔,叶无双并不吃惊,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太虚的所作所为本就和名门正道相去甚远,无不心狠手辣,让人唇齿发寒。
“这话你不该告诉邹不闻和江月寒吗?为什么要告诉我?”
无极特意把叶无双留下,还把这些话告诉他,叶无双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合适的参谋人选。无极如此行事,必然有所图谋。
无极也不掩盖自己的想法,道:“我的确有一事希望你能帮忙,也只有你能帮忙。”
叶无双挑眉,无极唇齿轻启,想说的话直接浮现在叶无双的脑海中,外人听不见任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