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夕,就算被困在兵刃堂你也能感觉到,如今的局势非比寻常。太虚早晚会腾出手来对付我,我的时间不多了。偌大的三清宗,除了玉清仙君和你,我真的找不到第三个可以帮忙的人。”
太虚排除异己,三清宗内剩下的都是他的信徒,他们追随太虚,盲目狂欢,不可能被许不问策反。
许不问一路走来,步步为营,不愿最后功亏一篑。
而且谢君卓入魔后,这头顶的天色就没好过。乌云压顶,不见日升日落,仿佛随时都有一场暴风雨要降临。天色一天比一天坏,这也预示着天道的崩坏。
蓝夕没有被许不问说动,她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她怒张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波流转,鱼尾摆动。人鱼一族擅长制造幻境,窥探旁人内心的脆弱。熟悉人鱼一族的人都知道不能长时间和人鱼对视,不能轻易中招。
可是许不问这一次没有躲,他直直地迎上蓝夕的目光,任由蓝夕窥探他的内心。在他的内心深处,在那冰冷充满权谋的表象下,他恐惧的,害怕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件事。
他和邹不闻年纪相仿,入门的时间也相差不大,师尊偏爱他们两个人,就连他们的名字也很相配。自然而然地,师门中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最好。
邹不闻小时候人小鬼大,许不问取笑他是个假正经,时常逗弄他。每次都要等邹不闻骂人他才罢休,他最喜欢邹不闻生气的样子,因为他生气的时候最像个孩子,而不是像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
师尊离世,师门尽散,面对太虚的威胁,最是爽言快活的许不问学会了伪装,潜伏在暗处,默默地护着自己的师弟。被误解,被打压,他都一笑而过。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邹不闻活着还重要。
蓝夕看清他的内心,给他编织了一场梦境。在梦境中,他的师尊还在人世,邹不闻也没有和他决裂,他们还在一起修行,自在快活。可是幸福短暂,蓝夕让他发疯发狂,亲手杀掉自己的师尊和师弟。
许不问面容雪白,脸上一阵抽搐。他心性坚定,即便入幻境也能不入局。蓝夕要发泄怒火他认了,也忍了,直到蓝夕报复后撤掉自己的术法,许不问才后退半步,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
蓝夕冷笑不止,她就是要许不问也尝尝她的痛。
“你想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我可以不要你的命,但事成之后,我要你师弟的人头!你舍得吗?”
许不问觉得自己烂命一条不值钱,不值钱的命蓝夕不要。她既然要寻仇,那就需要许不问最珍贵的东西。
蓝夕要用邹不闻来做这场交易的筹码,许不问看着她沉默半晌,轻笑一声,道:“或许我应该骗一骗你,告诉你好,反正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可是唯独我师弟不行,就算是口头许诺我也做不到。我欠你的我还,但如果你敢动我师弟,我一定会杀了你!”
许不问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说道最后一句杀意爆发,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他没有和蓝夕开玩笑,而是真的说到做到。
蓝夕一阵恍惚,记忆中守着进退堂的那个人也是这般模样,不吭不响就要拿走主动权,占据主导位置。
许不问和蓝夕有仇,可是邹不闻没有,不仅没有,他和蓝夕还算有故。蓝夕这样说不过是在试探,要是许不问答应好,她反而会怀疑他的用心。许不问不是毫无破绽的人,而这个破绽对他而言有多重的分量,也会影响蓝夕的判断。
所幸,许不问还算有点良心。
蓝夕潜入水中,锁链哐当作响,她游过来,从湖面升起,和许不问平视:“我帮你不代表我原谅你对我人鱼一族所做之事,若是有朝一日我脱困于此,这笔账我一定会找你算。”
“随时恭候大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许不问面无惧色,仿佛该偿命的是别人。
蓝夕松口答应,他对自己的谋划又有了几分把握。蓝夕的力量不能相隔太远,就算有水源相助也有限制,穿云峰的位置正合适。而且选择穿云峰,他们还能找到合适的借口,不让太虚生疑。
许不问和蓝夕定下时间就离开了,不日后,在他们约定的时辰里,玉清借口有话要和太虚谈,把太虚请上穿云峰。
今日的穿云峰云雾缭绕,但因为天色不佳,让这个美景大打折扣。太虚到时,玉清正站在廊下看着自己面前枯萎的花草叹气。
他被囚禁后什么也做不了,把自己养花花草草的爱好发挥到极致。可是天公不作美,天道降世,黑暗无处不在,花花草草失去阳光,很难生存。
太虚不喜欢他皱眉,道:“你要是舍不得,我给你重新找一盆一模一样的。”
玉清转过头来,看着他道:“每一株花草都是独特的存在,你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东西,我只想要我眼下的这些。你封印我的力量,让我没办法救治,那我就只好请你来帮忙。这对你而言只是几株花草而已,你该不会吝啬吧?”
玉清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和太虚谈,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借口莫过于此。
太虚先是蹙眉,道:“就这点小事……”
随即,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过也正常,你的性子从来如此。这院中的花花草草,平日里没少被你拿灵力养护,现在你灵力全无,加上天道失衡,它们就会挺不过去。”
“那这花草你救吗?”玉清问道,眼神清明,甚至有点无辜。
太虚拂袖,道:“救。”
太虚说救不是简单地让这些花草吸收灵力活过来,他在玉清的院子里布置了一个聚灵阵,把穿云峰附近的灵气都吸纳过来,集中在院子里。有聚灵阵的帮助,灵气不会消散,花草也能持续生长。
玉清站在廊下看着他在院子里忙碌布阵,面色平静从容,没有丝毫的不对劲。穿云峰的云雾凝聚不散,像水一般一点点地流动,玉清院子里的灵气并不稀薄,但是天道失衡导致灵气也发生倾斜,所以太虚除了给花草布阵,还给玉清的房间也布了一个。玉清修为被封印,身体会像常人一样老去,太虚布阵的目的就是用灵气养着他,让他不会衰老。
聚灵的阵法是一个看不见的囚笼,而玉清就是那只鸟。
玉清心中冷笑,眼神掠过地面的云雾,走进凉亭沏茶。
人世的一饮一啄都是修行,玉清沏茶时最是风轻云淡,有种世外高人的超凡脱俗感。太虚瞥了一眼,快速完成阵法走过来。他在玉清身边停下脚,等玉清倒好一杯茶后,他不客气地拿走。
茶香清冽,但是却有一股奇怪的腥味。太虚正诧异,玉清已经倒好第二杯茶端起来,他轻抿一口,眉头随即皱起来,抬头看着太虚。
“怎么了?这茶失了火候?”太虚揶揄道,正欲把剩下的也喝完。
玉清微顿,放下茶杯,道:“别喝了,这茶有问题。”
太虚的茶水已经在口中,吐出来显得不够礼貌,他面色微微僵硬,还是把茶吞下去,随后用灵力裹住,直接摧毁。玉清不管太虚的脸色,他打开刚才取茶的茶盒,里面的茶叶上爬着一条条红色的小虫,密集地扭动着身体,让人头皮发麻。
玉清吓得不轻,手一抖,险些把茶盒摔出去。太虚连忙握住他的手,把茶盒拿过去。
冰冷的茶盒和太虚的手触碰的一瞬间,太虚的神情一阵恍惚,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脑海里闪过。太虚想要去捕捉,可是却一无所获。
玉清关切道:“怎么了?”
太虚甩了甩头,并没有把刚才的异常告诉玉清,道:“没什么,这茶是谁给你的?”
茶叶上趴着的红色小虫是赤牙,这东西没什么危害,但恶心人是真的。
玉清被囚禁在穿云峰后,除了太虚就只见过邹不闻,这茶叶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给的,那还有谁到过这里?
玉清努力地回想一番,最后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很久以前就放在这里了,只是一直忘了喝。”
玉清说是很久以前,那要追查的范围就广了,更何况还有很多人离开了三清宗。就算太虚真有心追究此事,恐怕也是力不足。他生气地看着手上的茶盒,直接燃起灵气将茶盒烧成灰烬。
空气中弥漫着红虫烧焦的味道,玉清屏气凝神,太虚倒是吸了不少。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太虚身体不稳往一边倒去,他的手撑在桌子上,滑行了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