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蒙一说就有些停下来,还举例以往民间用垂髫幼子祭祀妖魔之事,三清宗的无极仙君是少年之貌,这种事一般都是他管。当年事态严重,无极仙君亲自出马,一|夜荡平山谷,扫除的妖魔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此后各大道门都长了一个心眼,凡事涉及垂髫幼子的事优先处置,之后大陆上平静了好一段时间,大家都知道不能打垂髫幼子的主意。
“无极仙君那么帅的吗?”有新弟子惊奇地瞪大眼,他们见过无极的少年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为垂髫幼子出手的霸气。
田蒙笑了笑,道:“既是仙君,又岂能以平常的目光去看待。”
三清宗三位仙君都是得道高人,距离飞升一步之遥。若是凭外貌而下定论,岂不是轻看了他们。
田蒙说的有趣,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言问的起劲,看不出半点睡意。
谢君卓握着江月寒的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田蒙的话勾起她一些不好的回忆。那座埋葬在心底的城,还有一个等着她去救的人。
“田师兄,听你说的那么有趣,我反而有个疑惑不解,还请师兄解答。妖魔幻化山神蛊惑世人送垂髫幼子做祭品,生食人肉罪无可恕,当诛!那倘若人修因为某些原因亦以垂髫幼子为祭,是不是同样罪无可恕?”
谢君卓轻笑着问出心中的不解,面上一片平静,心底却有些紧张。
田蒙还未作答,一旁的何飘反而逮着机会损道:“江师叔你是故意的吧?身为修士还以幼童为祭,这是知错犯错,本质上和妖魔没有区别。”
“不,有区别。”何飘话音刚落,田蒙便不赞成地摇头。
何飘面色一僵,谢君卓冷冷地瞥她一眼,随后看向田蒙,静等他的答案。
田蒙盘膝而坐,他单手撑在大|腿上托着头道:“妖魔是为了获得力量而食人,可修士不一定是为了力量。这种事情要根据情况而分析,谢师妹说的太笼统,我一时分不清你问的是哪一类。”
田蒙的话留了三分余地,谢君卓神色微喜,她想了想换了一种比较接近的说法:“比如被逼无奈,为了脱离困境而选择以血亲为祭,而祭祀的刚好是垂髫幼子。”
谢君卓说完期待地看着田蒙,田蒙眉头微皱,沉思片刻,诧异地看了谢君卓一眼,道:“师妹说的这种情况细致划分之后也有不同的因果,不过血亲祭祀倒是让我想到一件事。在道门术法中,记载用血亲祭祀的只有一种,便是化煞。以血亲心血为引,开黄泉路,寻一处煞气聚集之地给自己埋骨。七日后便可破土而出,沦为地煞,六亲不认,跳出五行,游离阴阳两界,此后再也不入轮回。一旦死去,便是魂飞魄散,永无来生。”
沦为地煞,跳出五行,游离阴阳两界,不入轮回,永无来生。
田蒙说的话每一个字谢君卓都明白,可是连在一起她却有些听不懂。她满怀期待想要在田蒙这里求一条活路,却被迎头泼下一盆冷水,如坠冰窖。
前世挚友魂飞魄散,谢君卓至死也没能问个明白。现在在田蒙口中试探,得到的结果让她难以接受。
谢君卓面色苍白,她不自觉地握紧江月寒的手掌,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师兄说的这般严肃,难道就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
江月寒察觉到谢君卓的异样,她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没有挣脱,而是反手握住她发颤的手指。
田蒙严肃地摇了摇头,道:“地煞本就是逆天而为不留退路,若非逼上绝路,我相信不会有修士会这样选择。和成为地煞的后果比起来,以垂髫幼子为祭反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地煞最终的下场就是魂飞魄散,没有例外。”
有点修为又了解成煞的修士都清楚这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一开始创造这个术法的修士也不是追寻力量,而是大仇迟迟未报,被逼走上极端。
在道门,这个术法并未被禁止,反而被当做血的教训让修士了解。世间地煞的成因有很多种,唯有这一条是没有退路的死局。其他人宁愿逞一时的威风,制造诸多杀业,心存不被道门发现的侥幸留一条后路,也不会一意孤行,由此入煞。
谢君卓沉默下来,心里像是被人戳了一刀,钝痛蔓延,让她止不住的难过。重生归来,她的内心一直充满了希望,现在这个希望却被狠狠地扑灭了。
“也不是全无可能,世间术法变幻万千,地煞之外还有修罗和恶鬼道。这个术法的记载只有一个,我们所知还太浅。”
江月寒扭头看着谢君卓,月色下她神色平和,脸颊蒙上一层月光,出口的话仿佛是照入深渊的救赎,让谢君卓在痛苦中得到安慰。
谢君卓看着她,觉得鼻子发酸,猛然扑入她的怀中,不顾旁人的目光,任由眼泪在黑夜中流淌。
江月寒说的对,不到最后一刻,言败还为时过早。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昨天本来要更新的,但是卡文,写了三千字不满意就没发,今天修了之后做两更发了。
我和编辑商量了周五入v,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比心。
第23章
李家村的事告一段落,第二天一大早江月寒就带着三清宗的弟子告辞。临行前,她特意问了村长去求助的那个道门叫什么名字,村长如实相告。
因为昨夜折腾的太晚,大家赶路时有些精神不振,一个个哈欠连连。
谢君卓从田蒙口中知道地煞的事后抱着江月寒不肯撒手,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记得了,只知道今早醒来时和江月寒在河边上坐着,身上还披着江月寒的外衣。
江月寒在河边坐了一|夜依旧精神抖擞,有条不紊地安排回宗事宜。昨夜谢君卓在地煞这个问题上的失态江月寒看在眼里,她表面毫无异样,心里却多留了一个心眼。
前世谢君卓为魔后对道门疯狂报复,江月寒一直觉得是她和道门之间有什么恩怨,可是最终也没能问出来。
这一世收她为徒朝夕相处,江月寒也未看出异样。谢君卓在外要张扬一些,和前世的性子没什么两样,但在她面前就是个小可爱。看起来也不像藏着多大的仇恨不能解决,一定要走上极端。
江月寒一直以为是事情还没有发生,又因为自己收徒改变了谢君卓的命运,让她留在三清宗,所以避开了前世的矛盾。可是昨夜田蒙一席话让江月寒察觉到异样,地煞一事让谢君卓一贯的冷静出现裂缝,情绪有了不正常的起伏。
她问田蒙这件事,是想田蒙给她一个美好的答案,可惜田蒙有一说一,倒是教她只看见残酷。
在江月寒的记忆中,前世和地煞有关的事只有一件,便是让她师尊一直耿耿于怀的冤案。因为她那时没有直接参与,知道的并不多,即便此刻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来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
那个地煞是位姑娘,寮城人氏,有个温柔好听的名字叫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江月寒一直觉得她生前应该是个温柔贤淑的姑娘,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漂亮又讨人喜欢。她死后寮城平静了很多年,也没见有谁出来伸冤,除了阴阳玄宗有过微词,此外便没了动静。
她没有家人没有好友,除了一身骂名,什么都没留下。久而久之,大家也不在乎她过去是什么模样。
现在算一算,距离这件事爆发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而前世谢君卓入魔却是很久以后,从表面上看她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
江月寒有些疑惑,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可是很快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谢君卓身为魔尊,无恶不作,天下道门怨声载道,就连民间也把她的名字用来恐吓爱哭的小孩,保准叫那孩子立刻收声,不敢高声语。
而在这众多的血案中,有一件当时不起眼,现在回想起来却让江月寒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谢君卓曾无故血洗寮城,将当地道门赶尽杀绝,一个活口也没留。城郭内外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当时看去只当谢君卓是挑衅三清宗,现在看来却是为了某个人。
回忆在脑海里翻滚,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江月寒想起来。
谢君卓对自己的来历闭口不谈,从来不说自己的过去,更多是自己沉默,偶尔提起来也只是说家乡的糖葫芦很好吃,酸酸甜甜。还有那日在小阁楼,她说起自己曾结识一个道门的姐姐,她提起那个姐姐的目光和前世月桂下追忆时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