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巨变,天光还未彻底明朗又暗下来。那种暗压抑沉闷,让人喘息不过来。
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他们抬头看向天空,议论纷纷。
江月寒似有所感,看向谢君卓所在的方向,痛苦地闭了闭眼,难受的情绪在心底百转千回,她一一压下去,再睁开眼时,眼底的脆弱已经掩去,只剩下无法撼动的坚决。
在她的衣袖中,小纸人也受到影响,它跑出来,站在江月寒的肩膀上,眺望遥远的天际。
鬼界,一座云雾缭绕的亭子里,早已魂归此地的忘情捧着白瓷盏悠闲地品茶。忽然,脚下的云层中传来阵阵雷鸣的闷响,她举杯微顿,轻叹一口气:“谢君卓,身为天道之子的你,背负着全天下人的命数,这一次,你能赢吗?”
忘情的叹息很快消失在亭子里,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能够回答。
鬼界没有日升日落,只有半轮血色残月永不下坠,天色灰暗不明,蓝火星星点点。在这样的阴暗之中,似乎又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正在发生。
一座看起来和鬼界格格不入,灯火通明的城池中,黑衣女子坐在最高那座楼的横栏上喝着小酒,听着下面的人汇报近日城内的点点滴滴。
杯中酒水晃起|点点涟漪,女子抬头看向头顶的血色残月,那轮残月似乎更红了一些,天色却更暗了。
女子眉头一挑,闲散轻佻的神情里掠过一抹凝重之色。
回禀的属下见状,迟疑道:“王?”
女子回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刚才的情绪收敛的干干净净,嘴角笑意深邃,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属下见怪不怪,重复道:“我之前和你提起的那个地煞已经闯过恶鬼道,如今正在冲击修罗道,眼下无人能敌,你看需不需要处理一下?”
女子喝了口酒,八卦地问了一句:“她长的好看吗?”
“好看,眉清目秀,长发飘飘……”属下如实回答,说了一半意识到不对,连忙打住,头疼地看着开始两眼放光的王。
他怎么忘了,他家这个王是个颜控,对美色毫无抵抗力。闯关的地煞一路势如破竹,看上去温温柔柔,动起手来却不含糊,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主。
他本是来请示王要不要加大难度,多嘴提人长的好看干什么?这下他们鬼界指不定又要鸡飞狗跳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把往生的名额给人家。
黑衣女子才不管属下心里纠结的肠子,在听到对方好看还很能打以后,她就在盘算怎么去修罗道来场完美的邂逅。
人间,阴阳玄宗,星燎台的中心停放着一具水晶棺,里面静静地躺着水淼淼的尸骸。颜玉容站在星燎台外,她凝视着中心的水淼淼,面色沉郁,谁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在她身后,阴阳玄宗的弟子正在结阵,他们要封印星燎台。
自谢君卓送还水淼淼的尸骸,玄洛进入生死门后,阴阳玄宗的气氛就变得格外诡异。这些年他们在天下四处奔波,收集了很多关于道门的消息,见识到道门的另一面。一些半大的孩子,热血未凉,以为宗门要大干一场,摩拳擦掌,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那种高高拿起,最后却轻轻放下的失望感让他们心里堵的慌,可是又找不到发泄的渠道。他们问过颜玉容,颜玉容没有给他们回答。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公平公正的宗主,突然变得独断专|制。她把持着阴阳玄宗的权利,走上了一条极端的路。
星燎台的阵法逐渐成型,水淼淼的身体突然发光,那光起初很小,微不起眼,最后越来越盛,犹如白昼,把整个星燎台都照亮。大家被刺的睁不开眼,纷纷躲闪,等光芒褪|去后,四周一片死寂。
水淼淼的身体悬浮在水晶棺外,本来生机断绝的她胸口开始起伏,呼吸平缓。
结阵的弟子没有错过这一变化,还以为是星燎台让水淼淼复活,他们又惊又喜,欢呼雀跃,兴奋地看向颜玉容,喊道:“宗主,大师姐活过来了。”
颜玉容没有听见弟子们的话,她转头看向天际,面色凝重,神情又喜又悲。弟子们的欢喜被泼了一盆凉水,他们顺着颜玉容的视线看过去。遥远的天边,一大片乌云滚滚而来,天地昏暗,不见朝阳。
三清宗,穿云峰,自从玉清发话,门内弟子大量出走后,太虚便光明正大地囚禁了玉清。此刻的穿云峰除了太虚,就只有许不问可以前来。
太虚是怕玉清烦闷,说什么也要来陪他下棋,在院子里坐一坐。许不问则是照顾玉清的饮食起居,他对自己的背叛没有任何的悔过之心,甚至没有给玉清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每日来,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不和玉清多言。
又是被太虚叨扰的一日,玉清好脾气地和他下棋,修身养性,没有半点的不耐烦。邹不闻顺利离开三清宗,有他在外,玉清也没什么不放心。更何况他聪明,走之前还知道把进退堂封印。
进退堂内有三清宗上千年的基业,虽然对于现在的太虚而言犹如鸡肋,但也能让他如鲠在喉,辗转反侧。
太虚不在维持老者的模样,而是以原本的样子示人。他举黑子,看着棋盘上步步紧逼的白子,随意地落下一棋,不经意间问道:“我竟不知你在阵法上也颇有造诣,进退堂的阵法你是从何习来?”
玉清落下棋子,道:“这人活的长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自然是可以慢慢专研自己不会的,坏处嘛就是记性会变差,不记得自己都学了些什么。”
玉清回避了太虚的疑惑,他知道太虚是想从这里找到蛛丝马迹,解开进退堂的封印。
太虚闻言笑了笑,明知玉清是在戏耍自己也不生气。他这一次没有快速落子,而是举起摇摆不定,他看着眼前换了一身青衫的好友,最终把棋子放回去。
“你赢了。”
棋盘上棋子黑白分明,玉清大杀四方,让太虚无路可逃。
玉清心情愉悦,他以前也和太虚下过棋,但一直是退让的一方。如今撕破脸皮,他的棋多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美丽。
太虚觉得玉清的笑有些碍眼,顿时兴致全无,他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我起了疑心,开始防备我?”
进退堂的阵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布置完成,玉清一定是早有打算,才会临危不乱。太虚自认为掩饰的好,未曾露出马脚,怎么会招来嫌疑?
玉清不由地感到好笑,他对上太虚的眼睛,直视他的神情,道:“我未曾怀疑过你……”
太虚眉头微蹙,以为自己弄错了。
诚然,数百年的交情让玉清信任另外的两位仙君,未曾怀疑过他们会做出地宗门不利之事。
“如果不是撞见你夜会叶无双,你还能多骗我几日。”
玉清把自己的话说完,事情就是从那一|夜偏离了轨道。太虚明知叶无双来寻谢君卓,他非但没有阻止,还大开方便之门。
“我终究是低估了你的野心。”玉清眼底的笑意散去,剩下冷漠和自嘲。
太虚神色微僵,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带着笑意,倾身靠近玉清,道:“我没错……”
正说着,天际忽然暗沉下来,晨光被吞噬,大地陷入阴影中。
玉清抬头看去,料到发生了什么事,忧心忡忡。
而太虚却盯着这个天色,喜上眉梢,不禁大笑起来。他在西海算计谢君卓入魔后,异像迟迟没有发生,他以为是佛宗横插一脚破坏了他的计划,却不想是谢君卓魔化的时间被延迟了。
“玉清,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太虚问道。
玉清没有吭声,太虚又道:“这是天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无极的情况吗?我的确是知道,因为他身上有天道的痕迹,是天道反噬才让他不断退化。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便认出来了,可我不明白,他到底是干了什么,才会招来天谴。”
太虚紧紧地盯着玉清,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不同寻常的神情。突然被天道反噬的无极其实是他计划中一个无法忽略的变数,他清楚天道不会无故降罚,无极一定是做了逆天之事。
可是这件事他打探了那么久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就连无极自己也是一脸茫然,似乎并不清楚。
如果无极不知,那三清宗还有力量如此行事的便只有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