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卓红|唇微张,惊讶地看着江月寒,过了好一会儿才结巴道:“师尊……那是我的茶杯。”
江月寒有一点小怪癖,她用过的东西不喜欢别人触碰,别人用过的东西她也会再三清洗才肯将就。在饮食方面喜欢清淡,辛辣一概不碰,酒和茶更是一点也不沾。所以谢君卓照顾她的日常起居时会格外仔细,她们的茶碗都是分开存放,从来不会让她觉得不舒坦。
可是此时此刻,江月寒明知那是谢君卓的杯子,里面装着茉莉茶还毫不犹豫地喝下去,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用一种对于谢君卓而言十分暧|昧的态度。
谢君卓有些脸红,她一向尊重江月寒的生活习惯,不过过分越界,可现在江月寒却主动靠过来。
看着江月寒稚气未退的脸,在垂首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谢君卓在心里默默地唾弃自己,觉得自己真是禽|兽。
这一世的她和江月寒是师徒,前世的鱼水之欢烟消云散,她就算要有别的想法,也不该对着年少的江月寒。
江月寒放下茶杯,见谢君卓面带窘迫之色,道:“你介意?”
“啊?”谢君卓迷迷糊糊地回过神,轻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江月寒说了什么,她连忙摆手,道:“不介意,我的东西师尊想怎么用都可以,我是担心师尊你介意。”
别说是一个茶杯,就是一碗同食谢君卓都没意见,她只是担心江月寒的小脾气,怕她等下回想起来不舒坦。
江月寒深深地看她一眼,对她的体贴有些恍惚。杯中茶水放凉了,那股淡淡的香味还没有散去,江月寒又喝了一口,低声喃语:“我偶尔也想有些改变,尝试别的滋味。”
前世冷淡无情的自我约束让江月寒对很多事都没有机会去尝试,她把日子过的像一潭死水,无波无痕。谢君卓的出现就是一把火,让她死水般的生活沸腾起来,那些平静一去不返,每天都有新的刺激。
她不反感那样的改变,只是藏着太多的悲伤和无奈,让她疲于应付,难以接受。这一世重来,她还过着和以前一样的日子,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年少的谢君卓。和前世为尊的她不一样,现在的谢君卓乖巧懂事,很会照顾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让人觉得心疼。
她的出现改变了原本该有的命运轨迹,也让江月寒想要去做出一些和前世不同的改变。从杯碗开始,到入口的东西,喜欢的颜色,江月寒打算一点点去接触去了解,她也想知道谢君卓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导致她变成后来那个样子。
江月寒的声音说的太轻,谢君卓听的不是很清晰,她挠了挠头,纠结片刻还是没重新问江月寒。她怕江月寒就是不想她听的太清楚才说的那么小声,她要是追问把她问急了,她肯定要翻脸。
她这个师尊,有些时候就像只猫一样,要顺着毛撸。若是反着来,惹得她不高兴,肯定要亮爪子。
江月寒拿走谢君卓的杯子,谢君卓只好从新取来一只给自己倒茶。小茶壶里的水并不多,很快就见底。谢君卓见江月寒并不排斥,问她要不要尝尝别的味道。
江月寒摇头,习惯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全部做到,剩下的她可以慢慢来。
谢君卓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
江月寒搁下茶杯,问道:“你来三清宗也有月余,可还习惯这里的生活?”
这一个月朝夕相伴,江月寒为了让谢君卓坚定道心,并没有让她在三清宗走动,而是留在潮声阁看了一个月的书,定下基础。她们处在一个屋檐下,彼此抬头可见,谢君卓耐得住寂寞,也懂得放松。
江月寒一开始悬着的心逐渐放松下来,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所谓的恶不过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然后逐渐转变而成。谢君卓也是一样,成魔前的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
江月寒守了她一个月,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每一件事都办的妥帖稳当。前世那一点执念放下,江月寒对这个徒弟很是满意。
“有师尊在身边,无论去往何方我都习惯。”谢君卓乖巧地回答道,大眼睛眨了眨,双手撑着桌子捧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月寒。
前世习惯颠沛流离,她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哪怕住在充满仇敌的地方,她也能谈笑风生。更何况每天一睁眼起床就能看见江月寒,那种从未有过的安宁让她很满足。
江月寒知道她不过是嘴贫,但这话还是很受用。
外面阳光正好,凉风习习,送来断崖的潮意,清凉舒爽。
江月寒站起身,整理身上的衣裙,拿上搁在一旁的七杀,道:“走,我带你到宗门转转,你从明日起,你就不用一直待在潮声阁。宗门内有不少合适的修行之地,可以让你淬炼筋骨。”
打好基础,下一步是修道。
谢君卓心中并有未太大的欢喜,但一想到要和江月寒同游此地,她便有种别样的兴奋。
第15章 曾有一人
射姑山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如画,像是娴静温婉的女子,以水为镜,对影梳妆。前世谢君卓让战火绵延此地,烧毁奇峰峻岭无数,覆灭了三清宗的几个堂口让它元气大伤。
本以为山水已绝,不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射姑山又恢复了往昔的貌美。大自然鬼斧神工,不会因人而变。
此间之景,世俗罕见。
江月寒从小在山中长大,熟悉山里的一草一木,她看此间山水,山是山,水是水,朝云晚霞,风斜残阳。此间山水看她,一天一变,一年一个样,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天下风云变幻,唯独山水永恒。
就是可惜那些薄情寡义之人,为了表达自己一时的爱慕之心,总爱说些和山水有关的誓言。一片青山立天地,放眼看去绿绿葱葱,合着那些人就爱头上有点绿。
山水间楼台亭阁无数,飞檐回廊依山而落。除了江月寒住的潮声阁,其他地方所建之地地势低平,少有陡峭之处。
三清宗下有好几个堂口,每一个负责的要务都不一样,江月寒和这些堂口没有太大牵扯,重点提了一下拿取东西的后勤,便没带谢君卓去转悠。
谢君卓前世和三清宗也是老熟人,只不过这个熟是你死我活的熟。这辈子变成弟子行走此间,感觉也有些许微妙。
看完那些山山水水,记住宗门几个重要的地方,江月寒便带着谢君卓回潮声阁。登高望远,山平海阔。站在潮声阁顶楼的小阁楼上看世界,自然而然便有一种渺小之感。
屋外金乌西下,海面倒映绯色的晚霞,远远看去像是海面燃起焰火。有欢腾的鱼从水中跃起,在海面上划了银色的半个圆后一头扎进水中。在海面上张开翅膀的海鸟一个俯冲扎进海里,再出来时叼着一条银色的大白鱼。
小阁楼空间不大,地上铺着细竹做成的席子,上面放了一张矮桌,文房四宝俱全。在靠墙的地方有一个书架,上面的书籍摆放整齐,最中间几排是江月寒经常翻阅的书。
谢君卓一个月没出门,多半时间都是在这里和江月寒一起看书修道。
此刻江月寒在矮桌前盘膝而坐,面前铺开一张宣纸。谢君卓心领会神,立刻凑过来往砚台倒水,开始为江月寒研墨。
残阳余晖落入此间,温暖的橘色让单调的小阁楼也变得温馨动人。
谢君卓跪坐在地,一手握着墨,一手撑在桌子上,眼神盯着江月寒。
江月寒生的白净,平日里不施粉黛,这会儿余晖照在她身上,倒像是给她添了一抹胭脂,让她的面容越发生动。她手上握着狼毫,沾了一点墨开始书写。她的字很秀气,端端正正的楷书,让人觉得干净舒服。
谢君卓看着她提笔写下的第一句话,目光微顿,面露追忆之色,情不自禁地低声背起来。
“清之气,上升为天,
浊之气,下沉为地,
天地有乾坤,道化生阴阳。
负阴而抱阳,始生太极。
极之气,分五行,五行相生相克,合为八卦。
……”
在谢君卓的记忆中,温柔贤淑的挚友总爱捧着书坐在桂花树下,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乌黑柔亮,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她的眼神温柔似水,仿佛会说话一般。她念书的声音就像是山间的清泉撞击石块,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