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卓心中感慨连连,嘴上也是一点也没闲着。等她一杯茶喝完,王卓才出来请她进去。
王卓脸色有些红,他眸光低垂,避开了谢君卓的视线。他请谢君卓进去,自己却在门外站着没有动。
谢君卓眉头一挑,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认识魔族的东西,用游历所见搪塞了王卓,王卓不会多问,但邹不闻就不一样了。
想到当初在三清宗邹不闻说的警告,谢君卓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这算不算第三次?
屋子里邹不闻没有起身,他还是呆在床上,靠着床榻。听见谢君卓的脚步声,他指了指面前的凳子,示意谢君卓坐过去。
谢君卓耸了耸肩,放下手里的茶杯,在邹不闻面前正襟危坐。
邹不闻打量她尚未长开的眉眼,依稀能描绘出一点白纤纤的影子,时隔多年,邹不闻对白纤纤的模样其实已经模糊了,但对她这个人依旧记忆深刻。如果他还记得白纤纤的脸,当初在三清宗也会怀疑谢君卓的身份。
“王卓说你游历之时见过魔族咒术?”邹不闻开门见山,神情依旧慵懒,听不出别的情绪。
谢君卓笑道:“偶有所闻,邹师伯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你。”
“我没兴趣。”邹不闻回绝了谢君卓的话,看着她嬉笑的模样,道:“你不用戒备我。”
谢君卓笑意僵住,有些奇怪邹不闻怎么突然转性了。按照他在三清宗的风格,难道不应该又一次严厉地警告吗?突然这样温和,还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谢君卓觉得有些陌生。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救了他,所以他打算睁只眼闭只眼?
谢君卓不确定地在心里想着,邹不闻见她游神,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是白纤纤的女儿,觉得你来历不明才多有戒备。”
提到白纤纤谢君卓的神情有了变化,她收敛了笑意看向邹不闻,在这两天的接触中,她已经知道邹不闻和谢霄贤是旧识。
邹不闻面露追忆之色,道:“我当年承过你娘的恩情,那个时候你还没出世,她也还没嫁给谢霄贤。”
邹不闻有一个并不怎么靠谱的师尊,邹不闻既不是他的大弟子也不是他最后一个小弟子,辈分居中间不上不小,可偏偏就是很得他的喜欢。他出门在外总喜欢带上邹不闻,但每次都会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把邹不闻弄丢。
或是因为喝酒,或是因为斩妖除魔,或是因为瞧见美色迈不动脚……
邹不闻被他弄丢习惯了,一开始还会慌张,但后来慢慢地不在当回事,身上有钱就去找个客栈住下来,身上没钱就在原地等着,他师尊总会找回来。
最离谱的一次就是在寮城,百花节人多,他师尊不知道又被什么东西勾了魂,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街上,他身无分文,还身染重疾,被人挤到角落里,本来是打算像以前一样留在原地等师尊回来,却遇上了白纤纤。
那年的花仙子是白纤纤,她为百姓祈福,一直到很晚才回来。
邹不闻蹲在墙角等他不靠谱的师父,整个人都病的有些迷糊了,白纤纤顺道遇见把他捡回去,请了大夫为他诊治,留他在家里休养。邹不闻一直在白家住了七天,他师尊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过来,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条口子,没个正经样。
白纤纤瞧着他的模样不正经,一开始还不放心邹不闻随他离开,直到确定两个人的身份,才放心把人交给他,还叮嘱他邹不闻身体不适,要好生休养。
温柔的美人总是让人难以忘怀,更何况还有一份救命之恩。
之后邹不闻和他师尊又去过几次寮城,他看着白纤纤嫁给谢霄贤,看着谢霄贤一步步登上城主的宝座,看着谢君卓出生,看着白纤纤过的越来越不幸福。当时年轻气盛不懂,他曾问过白纤纤值不值得,得到的只是一声叹息和怜爱看着谢君卓的目光。
爱情是一辈子的事,她选错了人,就算知道不值得也无力去改变。
谢君卓听着邹不闻说这些往事,有些好奇他口中那个身为花仙子的母亲,一定漂亮又灵动,像盛开的鲜花,娇嫩灿烂。那大概是母亲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没有遇见谢霄贤,被城里的百姓所爱戴。
“我师尊出事后我闭关不出,后接手进退堂,就再也没来过寮城。你娘的死讯是我从七星宗的弟子口中听到的,有些遗憾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邹不闻叹了口气,白纤纤的死对他而言是十足的遗憾,他曾惆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悔劝她离开的心不够坚决。
谢君卓神色悲戚,垂眸道:“我也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明明说好了第二天要带我去看日出,却再也没睁开眼。谢霄贤说不想我看见她死后可怕的样子,拒绝我去见她,直到入棺后才准我上灵堂。”
头一晚带着笑意哄自己入睡的娘亲,从自己房间里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谢君卓怀揣着美好一觉醒来,迎接的却是惊天噩耗。更可悲的是她的亲爹说不想她看见娘亲死后可怕的样子把她关起来,让她看不到她入殓前的最后一面。
谢君卓一直都知道她娘被谢霄贤折磨,早就油尽灯枯,但为了她,娘亲一直强撑着,不愿意丢下她,让她一个人独自活在这个世上。她的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是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
邹不闻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对谢君卓的说辞有些怀疑。
谢霄贤对外说白纤纤是病故,病逝的人能有多可怕,才会不让亲女儿见上最后一面。
谢君卓瞧见邹不闻的脸色,她苦涩地笑了笑,道:“邹师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那不重要了,因为谢霄贤必须死!”
白纤纤的死有些蹊跷,谢君卓当年不懂,可现在的她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谢霄贤把她关起来的时候,就该想过会有今天。他不给她娘活路,难道还指望自己顾念父女情意,给他活路吗?
邹不闻听出谢君卓的言外之意,他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年病弱时在自己面前蹲下的白衣姑娘,长发如瀑,眉眼弯弯似月,一颦一笑优雅大气。她放在自己额间的手轻柔温暖,让人心底滚烫。
“你既然决定了,我不会阻止你。可你要想清楚,背负这样的罪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邹不闻重新睁开眼,他看向谢君卓,目光有些担忧。
谢君卓轻笑,世俗于她不过尔尔,她背负的骂名那么多,这一点点根本就不起眼。
邹不闻知道她心意已决,劝阻的话都止住了。
撕裂的亲情本来就拼不成团圆,与其让它将断未断地牵连,还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
被谢君卓打发去通知江月寒的何飘在风不渡遇见了七星宗的人,她下意识地想要退避,但理智及时止住她的退意。她努力地维持冷静,按照谢君卓的吩咐换上悲伤的神情,低着头往里走。
江月寒和七星宗的谈话告一段落,基本上都是七星宗在兴致勃勃的说,她偶尔回一两个音节,最后给个肯定的答复。看见何飘回来,江月寒料想是谢君卓有事,便把人都草草地打发走。
七星宗的目的就是要江月寒出手,既然江月寒同意他们也不久留,高高兴兴地回去复命。
何飘说了邹不闻的情况,请江月寒移步另一个院子。
江月寒没有多想,很快就带着何飘过来。
王卓在外面站着,江月寒瞧见他有些奇怪,她耳目聪明,屋子里的声音又没有设置结界,所以她能听见一点模糊的声响。
邹不闻的声音不是那么清晰,但确是无疑。
江月寒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王卓,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王卓缓缓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进屋。
何飘没有跟上去,她被二人的哑谜弄的有些糊涂,她在王卓身边坐下来,看着院子里死气沉沉的暮色发呆。
邹不闻和谢君卓聊了一些关于白纤纤的事,都是谢君卓以前不了解的一面,提到故人他们间的气氛有伤感也有欢喜,五味杂陈。江月寒进去时他们的谈话刚好告一段落,谢君卓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是江月寒有些欣喜,连忙起身相迎。
江月寒没有拒绝她的亲近,对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也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她询问了邹不闻的伤势,确定已经解决后松了一口气。
“邹师兄,是谁打伤了你?”江月寒问道,以邹不闻的身手,要想伤了他还全身而退并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