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见小姐这副模样，忍着笑道：“昨日小姐非要喝酒，小姐向来沾酒就醉，不过几杯酒，小姐你就醉的不省人事，可把我吓得不轻，昨儿夜里晋王大人也来了，坐在这床边守了您半宿，天都快亮了，见小姐你没什么大碍，方才又乘车回了临安街。”
“等等——，”晋王的名字一从翠缕嘴里说出来，江楚儿只觉心里一跳，她从床上轻快地跳了下来，一双莹白的玉足踩进绣花踏鞋里。
“你说我喝醉了，最后晋王还来了，他昨夜在我跟前守了大半夜？”江楚儿的声音有些迟疑，话刚说完，她先怔住了。
翠缕一边接过小丫头端进来的铜盆，一边道：“那可不是，晋王昨日白天里被皇上宣进了宫，出宫以后，也不知道回没回晋王府，天擦黑的那会儿，就来了咱们别院，见小姐你喝醉了酒，那脸色，吓得蒋妈妈和我们大气都不敢出。”
江楚儿不好意思地双手捧脸，微微颔首，直出了好一会儿神。
“小姐，快擦把脸起来喝一点燕窝粥，昨日都没好好吃东西，这会儿该饿了罢。”翠缕递过来一块脸帕。
江楚儿心不在焉地接了脸帕过来。
“一会儿咱们去一趟锦绣坊罢，买点好绣线。”江楚儿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翠缕知道她家小姐的脾气，原来在江府的时候，就是喜欢读书多过女红，诗词歌赋是样样拿手，但是若要让她做个绣鞋，描个花样，那可是难住她了，江尚书宠他这个独生女，也就由着江楚儿的性子去。
今日突然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家小姐居然要动手做针线活。
翠缕口上答应着她家小姐，心里却一肚子狐疑。
这回再来锦绣坊，掌柜的一眼便认出这是上回过来看了一遍，什么都没买的那位气质出众的姑娘。
“姑娘今儿又得闲过来了？这回您细细瞅，店里除了上回那批上好的料子，还有一批刚到的蜀绣，若都看不上，我们店里绣娘的手工私房活计，那可是整个京城都难找的手艺。”掌柜的殷勤地从柜台后迎了出来。
江楚儿浅笑着环顾了一下店里四周，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
“掌柜的，可有质地上乘的绣线？我想做一个荷包，上面简单绣两句诗词，荷包精巧，需要细一点的绣线，这样就算针脚密实，看上去也雅致。”江楚儿胸有成竹地道。
掌柜的忙点头：“有的，有的，苑姑，领这位姑娘取选绣线。”
一位绣娘打扮的女子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她容貌清丽，冲江楚儿一笑：“姑娘请跟我来。”
江楚儿一见到绣娘，心里有了底，拍手笑道：“正愁我这荷包无一个能工巧匠教我做呢，苑姑姐姐，可否劳烦你，教我做一个荷包，工钱我另外付。”
☆、女先生
“姑娘言重了，什么教不教的，姑娘只要想学，随时来找苑姑便是。”苑姑很是和气。
苑姑去里面的套间里拿出一个木匣来，抽开抽屉，里面各色粗细绣线应有尽有，江楚儿挑出朱红和石黄两种颜色来。
“姑娘识货，这两种颜色，搭在一起，雍容华贵，大气又鲜活，不知道姑娘的荷包作何用处？是送人还是自用？绣什么图案姑娘可有打算？”苑姑拿出一叠花样子纸来，让江楚儿从里面挑。
江楚儿脸儿微微一红，抿抿嘴唇道：“我想简单绣些梅兰竹菊图案就行，君子如竹亦如兰，再用我刚才挑好的绣线，把这两行诗用小篆绣到荷包背面即可。”
江楚儿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封来，从里面抽出一张宣纸，宣纸上面娟秀的两句诗，是江楚儿的笔迹。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
翠缕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你一大早神神秘秘的，原来辛苦这么半天跑过来，是要给小姐嘴上说不要见的人做荷包啊。”
“翠缕，休要多嘴。”江楚儿斜斜地昵了翠缕一眼，脸上的娇羞更浓了一些。
翠缕抿嘴儿笑。
主仆二人这件这点小心思刚刚收敛了起来，江楚儿这才发现刚才淡然谦和的苑姑，脸上似乎有为难之意。
“苑姑姐姐，怎么了？是我这句诗句子太长，荷包上绣不下，还是这样做工太费事，苑姑姐姐不方便帮忙？”江楚儿眨眨水汪汪的眸子。
苑姑接过江楚儿手里的宣纸道：“小姐有所不知，苑姑从小是因为家贫才被送进绣坊里学绣工的，读书写字什么的，家里爹娘都不喜欢女孩子去学，所以小姐你这句诗，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苑姑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不像小姐你，诗词歌赋，满腹经纶。”
江楚儿一听这话，心里也对这位出身贫寒的苑姑有了几分怜惜之意。
“苑姑姐姐不用担心，这小篆，就由我来写，字写小些，然后拓在荷包上面，姐姐教我针法，如何？”江楚儿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里闪着亮光，“还有，如果姐姐有意学文章学写字，楚儿我近来也闲着无事可做，何不咱们做个交易，你教我针黹，我教你学识，这样一举两得，姐姐意下如何？”
江楚儿的话说的真挚又诚恳，苑姑不免有些心动，只不过还有几分犹豫，嗫嚅道“我这种身份的，有了学识，又有何用？”
“姐姐这话差已，无论什么身份，姐姐想学，妹妹我想教，别人能说出来什么来，你要是怕掌柜的不答应，我亲自去跟他说去。”江楚儿兴兴头头道。
苑姑终于点头，见她那副小心翼翼又喜上眉梢的样子，江楚儿也心生欣慰。
于是，二人的交易便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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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里，文武将最近江楚儿所行之事所到之处皆一一汇报给梁千翊。
梁千翊挑起眉头。
“你是说——，楚儿她，果真去了一家绣坊教授那里的绣娘写字念文章？”梁千翊的神情中带有一丝玩味。
“当真如此，我打听了一个遍，先还只有一个叫苑姑的绣娘跟她学写字，后来那家绣坊的绣娘们，都趁着无事的时候去听楚儿姑娘讲书，就在绣坊的二楼上，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城里，出了一个女先生，分文不取，在绣坊楼上开私塾专教授女子识字断文章呢。”文武道。
“胡闹——。”
梁千翊嘴上说了这么一句，可是看那脸上的神情，却无半点责怪之意，眼神里都是宠溺。
文武见状，知道这会子他家王爷心情尚可，又大着胆子吞吞吐吐道：“只是——，只是楚儿姑娘所去的那家绣坊，刚好就是锦绣坊，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王爷若是觉得不妥，小的这便去告诉那绣坊的掌柜，让他找个由头，把那些绣娘叫回去。”
梁千翊沉吟一下。
“不用——，”他眸子里光影若明若暗，“这样也好，她早晚都得知道。”
“是——，王爷。”文武领命。
不过数日，朝廷里传来好消息，江尚书的案子重审的结果已经快要出来了，御史看在晋王亲自督促的面子上，特地加快了节奏，江源本就是因为刚直，得罪了废帝齐寅的旧部才入了狱，这次御史一插手，案情很快水落石出，大概年关前，江源便能出狱。
文武兴高采烈地来传这道消息，他早就看明白了，这江姑娘的事，比晋王自己的事都重要，他家主子虽然从来都不表露出来，但他在他家主子还是边疆世子未成年时便跟在他身边伺候，晋王心里想什么，他就是再蠢，这次日子也都悟出来了。
“御史派来传话的大夫，我都重重回了礼，”文武带着讨好卖乖的劲儿道：“王爷，要不小的这就去一趟别院？江姑娘若知道这消息，定会马上前来我们临安街来谢您的。”
梁千翊眉头一皱，“你很闲？”
文武忙敛住笑容，屏声静气不敢出声。
梁千翊从书桌后面起身。
“备车——，去锦绣坊。”
文武刚刚佯装严肃的脸复又活泛开来，他盯了一眼面色如常的他家主子，不敢再大意，只憋着笑意利落地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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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千翊的马车停在锦绣坊的门外，掌柜的从那马车的华贵程度，就知道今日来的这是一位贵客。
“上好的苏绣和蜀绣不用拿来看了，府上会再遣人过来拿货，我们爷今日来，就是想去你们这绣坊的楼上坐坐。”文武常来照顾生意，跟这家掌柜的很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