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吃醋了?”梁千翊伸出手来,骨节分明的食指勾住楚儿的下巴,眉头微微一挑,脸上是饶有兴味的表情。
晋王的眸子里充满魅惑,被迫抬起头来凝视对方的少女,再一次感觉到难以自持的眩晕感。
☆、打脸
“我——没——有——,我——不——是——。”楚儿依旧嘴硬。
梁千翊却不再深究,他一副自己赢了的神情,慢条斯理道:“忘了告诉你了,我和赫月的亲事,从来就没作数过,很快圣旨便会下来。”
“你告诉我这个,与我何干?”楚儿心里轻轻一跳,心窝里的忐忑和不安一瞬间消散了不少。
梁千翊笑而不语,一旁的侍卫过来,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等你想好了再说罢,在尚书府旁边,我已经着人布置了一处别院,你住在自己家跟前,诸事熟悉,待江尚书之案重审结束,你爹爹出了狱,你便可回去做你的尚书府千金。”梁千翊语气慵懒,眼皮一挑,仿佛楚儿已经成为他掌中之物一般。
“文武,送楚儿姑娘去别院。”梁千翊一背手,刑部大牢的院门口一辆镶金嵌宝的马车已经停在那里候着了,他语音一落,深色氅衣被风吹得鼓起,他转身踱步走向那辆马车。
楚儿眼睁睁地看着梁千翊的马车绝尘而去,他走得如此匆忙,定是宫里圣上召唤,翠缕立在她旁边劝道:“咱们也走罢,这里风大,仔细吹着。”
上了马车,马车掉过头来,一路向皇宫的相反方向驶去,眼看着再拐几条巷子,就要到尚书府院门口了。
“停车。”一路沉默的楚儿突然开了金口。
翠缕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楚儿不管不顾地就要下车,方才从大牢大门口上了车,她就觉得不对味。
“小姐,这眼看就要到了,咱们江府的石狮子大门就在前头了,怎么在这就下车?”翠缕还没回过神来,楚儿已经提着身下淡翠色罗裙,扶着车厢栏杆,串珠绣鞋踩着轿蹬,施施然下了车去。
翠缕忙掀开车帘子也跟了上来。
“文哥儿请回罢,就不劳您相送了。”楚儿语气淡淡的。
文武丈二摸不着头脑,见楚儿神色冷淡,又不敢多问,只追在后面喊着:“楚儿姑娘若是不急着回别院,现在外面逛逛散散心也好,那别院就在尚书府对过百花胡同里,楚儿姑娘自己去了那附近一打听,早有丫鬟婆子在那里候着,就等您过去。”
楚儿头也不回便往前走去,翠缕回头冲文武挤眼摆摆手,文武倒只好自己回晋王府去。
眼看着腊八节降至,这满街张灯结彩的热闹,阖家欢乐的喜庆气氛,倒显得楚儿和翠缕两个人,又没有旁的家眷,孤孤单单有些凄然了。
“小姐,逛一会儿得了,咱们还是早点去晋王给咱们备下的别院,刚才没听文武说吗,院里有一堆丫鬟婆子的,等着伺候您呢,比在这大街上喝凉风要强。”天儿有些凉,翠缕缩缩脖子道。
“你这丫头,没心没肺的,不去了。”楚儿抬头打量街市,远远近近都是些杂食铺子和酒肆茶肆。
“不去?为何不去?”翠缕一听急了。
楚儿四处张望着,脚下的步子也没停下,边走边道:“你就说说,我和梁千翊,到底有何干系?他以为他有权有势,就可以给我备一处宅子,名不正言不顺,让我住过去我就住过去?”
“他和小姐——,这不都是眼看着的事儿了吗?他为了救小姐,堂堂一个世子,舍身了好几次,现在尚书大人的案子重审,定是晋王一手操办的。”翠缕有些苦恼。
“所以啊——,”楚儿回过头来,伸出一只莹白纤细的食指,在翠缕脑瓜子上面一点,“所以他对我有恩,然后又身份尊贵,再加上我现在还未洗清罪臣之女的身份,我就得对他以身相报,唯他马首是瞻是吗?那我和晚娘又有什么区别?”
翠缕嘴里嗫嚅着,觉得她家小姐的话有些道理,她跟在楚儿身后,穿街走巷。
“有了。”楚儿抬起头,她嘴角梨涡绽开,眼里放出光来。
翠缕抬头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家客栈,客栈门面不大,黑漆牌匾挂在门上,上面几个字“宏祥楼”,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苍劲有力,看得出来店家应该很用心在经营。
“就这里好了,既不奢华,又不寒酸,我看,比起梁千翊给我们准备的别院,也差不到哪里去。”楚儿拍手道,“翠缕,走,咱们无处可去,就住这里罢。”
“小姐,我们——。”翠缕话还没说完,被楚儿一把扯住手腕。
“掌柜的,店里还有空房吗?”楚儿大大方方走到柜台前。
“楼上还有一间上房,收拾得很干净,姑娘要住店?”掌柜的见来了一位相貌出众的小姐,恭恭敬敬地道。
“行,那便再替我们备点酒菜,送到房里去,要上好的女儿红。”因为今日见到江尚书,得知爹爹出狱有望,楚儿不免心情甚好。
“小姐——,小姐——。”翠缕在一旁拉住楚儿的袖子,面露难色。
楚儿以为翠缕不放心她沾酒,便安慰道:“不过小酌一杯,今日我高兴,不碍事的。”
这边掌柜的手指“噼里啪啦”拨着算盘,口中道:“今日上房,给您按便宜算,加上酒菜钱,一共是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虽说有点贵,但念在爹爹过不久便能出狱复官,江府解封,自己手里也不会再缺这点小钱,楚儿便不开口喊贵,只向着翠缕伸出一只手来,白皙小巧的手掌心朝上。
半晌,翠缕那边却没有反应,楚儿悬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拿不到银子。
“小姐,刚才我就想跟你说,咱们的盘缠都在马车上呢,包袱里的银子都不在身边。”翠缕尴尬地一笑,小声凑到楚儿耳边道。
楚儿吃了一惊,不过只一刹那间,她面色便又如常起来,她嗔怪地看了翠缕一眼,仿佛突然想起一事似的道:“你这丫头,怎么如此慌张大意,方才在西街景绣坊里买了几尺好料子,遣他们亲送到府里去,怎生把荷包忘在景绣坊里,别无他法,我随你一起去取罢。”
说罢,楚儿携着翠缕的手,大摇大摆地从宏祥楼里步出。
“方才好险,还好小姐机灵。”翠缕捂着胸脯子后怕道。
俩人在京城闹市里转了好几圈,可无奈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夜深了,天上竟然又洋洋洒洒飘起雪来,石板路上铺了一层浅浅的雪粒子,冬夜天寒,兜兜转转,两人还是回到江府附近。
“快去瞧瞧,前面可是百花胡同?”楚儿双手拢在胸前,呵气成冰,她鼻尖冻得红红的,头上的发髻上被雪染了一层白,一双杏眼含着嗔意,整个人可怜又狼狈,全然忘记自己下午让文武回去,自己信誓旦旦就算流落街头,也不去住这别院的豪言壮语。
翠缕捂着嘴哭笑不得,只好急匆匆在前面寻路,好不容易找着一处巷子,一个打着灯笼穿着体面的婆子撑着伞站在巷口,伞上的雪已经薄薄一层了,婆子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她一见翠缕,便喜得迎了上来道:“是翠缕和楚儿姑娘罢,可让我们好等,文大人吩咐了,一定要在巷口等着两位姑娘回来,怕两位姑娘在山上寺里憋闷坏了,好不容易进了城,玩得忘了时辰,也是有的,你们若再不回来,我们可就得去禀明文大人,遣人去闹市找你们去了。”
婆子一面笑着说这话,一面让后面丫鬟赶紧上来,先是给楚儿罩上一件鹤氅,一个丫鬟又立马递上来一个精致的铜手炉,打着伞,簇拥着楚儿往巷子里面走。
铜手炉不大,只一个女子拳头大小,方才在外面冻得够呛,楚儿此时手心捧着铜炉,只觉周身暖和起来。
“这么大雪天儿的,已经备好了姜汤和洗澡水,楚儿姑娘回房便可洗个暖水浴,驱驱寒,省的受了风寒。”婆子眉眼和善,甚是周到。
夜里,楚儿躺在屏风后面的木制浴桶里,外面隐约还能听见北风呼啸,刚才进屋前,漫天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来,此时房中烧了好几盆通红的银骨炭,甚是温暖,浴桶里浸着玫瑰花瓣和艾草,香味馥郁,楚儿泡在里面,只觉周身舒泰,身子发软。
翠缕手里捧着雪白的寝衣走了进来,只见她家小姐冰肌玉骨、肌肤胜雪,一头浓密的乌丝垂在耳后,一张俏丽的鹅蛋脸红扑扑的,她看着也不觉心生喜爱,心中感叹难怪晋王大人如此百般心疼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