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家妹子和奶奶,就不劳小二哥了。”那姑娘一边敷衍着伙计,一边拉住江楚儿和芸香奶奶的手。
“跟我过来,借一步说话。”那姑娘回头向江楚儿正色道。
被那姑娘拉到后院去,后院倒还算清静,江楚儿心里斟酌着,带她们进来这位姑娘应该就是柳三娘。
“芸香奶奶,你总算来了,芸香那妹子也是命苦,刚来这醉花楼不到半月,因为不服妈妈管教,被关进后柴房里,不给饮食,挨饿受冻,不出一个月,便得病去世。我看她性子刚烈,想要施救,偷偷给她送饭送水,可最后也是无能为力,她存放在我这里一些钱物,我也不知到何处来寻奶奶,这巧你自己过来了,这倒好了。”柳三娘说着,又拿眼瞅着江楚儿。
“这位是——?”
“这是以前跟芸香一同在五公主府里当差的楚儿姑娘,姑娘心善,带我这把老骨头过来,不然老婆子我还真不知道这醉花楼在何处何地。”芸香奶奶感激涕零地道。
柳三娘朝江楚儿微微一笑,江楚儿也心生赞许,想不到这青楼之中,也有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
柳三娘上楼去,取下一个木匣子来,当着芸香奶奶的面打开,里面是些珠钗首饰,还有几件衣裳,看上去做工简单,不算华丽。
芸香奶奶抱住那几件衣裳,眼中复又垂下泪来。
“这是芸香卖身进府之前,我给她亲手缝制的几件衣裳,想不到,她还保管至今。”
“奶奶别再伤心了,芸香孝顺,来世会投胎去个好人家,这些首饰,是她亲口叮嘱我,说要我给奶奶你收好,等你来取,拿回去典当,换些钱粮好度日。”柳三娘忍住泪把木匣子锁好,交到芸香奶奶手上。
毕竟是青楼的后院,鱼龙混杂,不宜久留,好不容易劝着芸香奶奶止住眼泪,柳三娘把江楚儿和芸香奶奶送出后院,后院出来,是一条小胡同,胡同里没有什么人家,走出来,刚好便到了醉花楼的侧门,侧门虽然紧靠着街市,到底人还是少,江楚儿嘱咐芸香奶奶几句,老婆子非要从那匣子里掏几串珠钗给楚儿,正推辞着,翠缕已经从街市上又雇了一辆马车过来。
“婆婆莫要客气,这些首饰,你留着要过日子的,等楚儿无事时,再去村中看你。”江楚儿扶着老婆子上了马车,翠缕跟芸香奶奶问好地名,正从包袱里拿出银两来,算算路程,把车资给了那车夫。
江楚儿和翠缕站定在那侧门旁,眼见着马车越来越远,心中倒是欣慰了些。
正要收回视线,突然,一个身影从醉花楼侧门里出来,是个着蓝衫的男子,他出来的仓促,仿佛被人看见似的,脚步匆忙,也不看路,只拿眼睛东张西望,没注意到门口的江楚儿俩人,“咚”地一下,跟翠缕撞了个满怀。
翠缕被撞的气恼,揉揉额头,抬眼一看,这男子不是别人,竟是驸马府里的文武。
文武一看眼前的两位姑娘,顿时慌了神,刚想脚底下抹油赶紧溜,只觉耳根子一痛,右边耳朵被人用手拧住,他不住叫疼,弯下身子来,翠缕咬着牙,也不松手,手上更用力起来,只把他又拎到那条无人的小胡同里,方才松开手。
“哎哟哎哟,我的姑奶奶们,下手这么重,看,我这耳朵,都要被你给拧下来了。”文武呲着牙叫疼,不住用手去摸那被拧红了的右耳。
看他那副狼狈的滑稽模样,江楚儿忍不住拍手叫好,走到文武面前,伸出一根食指来,对准他的鼻尖,眨眨狡黠的眼睛道:“你说说,我们堂堂西疆世子身边的第一侍卫,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跑到这烟花柳巷里来?我们是不是该在驸马爷面前,帮你提醒提醒他,你也到岁数了,也该给你寻一房媳妇儿了,是不是?”
“别、别!可千万别跟世子说。”文武忙摆手,面红耳赤,忙双手合十,作揖道:“世子要知道我来这里,不得打断我的腿啊,两位姑娘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想不到驸马爷一本正经的模样,身边的侍从,还能到这种滥污地方来。”江楚儿缓缓摇一摇头,踱着步子,露出一脸很铁不成的惋惜神情。
文武一跺脚,急了起来,忙道:“跟我们世子可无关,都是因为……,因为那赫月公主,不分日子地送来各种大补汤,什么鹿茸、人参,又是虎鞭的,世子见了就烦,我说这也不能浪费啊,倒了可惜,随便喝了点,哪知道那些药效力那么大,逼得我……,逼得我只能上这里来,啊……,名节不保。”
说罢,文武举起手来,捂住那张哭丧的脸。
这鹿茸、虎鞭,可不就是滋补壮阳的药物吗?江楚儿一听这话,晶亮的眸子里透出一丝疑惑。
“别哭了,我就问问你,这赫月公主,为何要给你们世子送来这人参、虎鞭来?难不成——,你们世子身患暗疾,不能人事?”
文武伸出手指做出“嘘”的手势,脸孔涨红道:“喂喂喂,可别胡说,咱们世子,正常着呢。”
“那那些药材是怎么回事?”江楚儿断定这其中必有内情。
文武支支吾吾,东拉西扯,只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来企图掩盖过去,正胡诌着,忽觉右耳又一热。
“文大侍卫,想必你是不怕我们把你来醉花楼的事儿抖露出去了。”翠缕拿手拧着文武的右耳,一边对着他的耳朵说。
文武呲牙咧嘴地喊疼,又顾不上疼,只管乱喊求饶:“姐姐,两位姐姐,别别别,我说,我说,公主派你们过来的目的你们也不是不清楚,世子跟公主成亲这事,本来世子就是被逼的,公主仗势欺人,我们世子怎么会轻易任她摆布,他们大婚那天,世子迟迟不肯进新房,公主遣人来催得紧,我就瞎编了一个世子因为受伤不能跟公主洞房的瞎话来,以为公主能就此放过,谁料她半信半疑,但就是不放我们世子自由,一会儿送来补药,一会儿安排些漂亮的姑娘来世子这里试探情况,哎哎哎,轻点轻点儿,我也是好意,哪知惹出这么些麻烦来。”
江楚儿给了翠缕一个眼神,翠缕松开手,文武方才张着嘴缓口气。
“今儿我把这底都交代给你们了,可楚儿姑娘,听我一句劝吧,我们世子就是那现世的柳下惠,虽然之前遣来的姑娘都没你美,但我们世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要是跟公主扯上关系的人,他一概不理。”
☆、剿匪
“闭嘴,谁说我们楚儿姑娘非要上赶着去倒贴你们世子的,若不是——。”翠缕住了口,闭口不提自家小姐出身罪臣之家被公主抓住把柄那段故事。
江楚儿还在回味刚才文武的那一番话,文武趁着翠缕一个不防备,侧着身子猫着腰,从她们身边一溜烟跑出去好几丈外。
“姐姐们,我文武的一世英名,你们可得替我保住啊。”文武边跑边回头喊道,一不小心,撞到了路旁的一棵树上,差点跌个大马趴,很是滑稽。
“少喝点儿大补汤吧,要真有下回,我们可不替你瞒着。”翠缕在后面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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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里,紫英跪在堂下,双手握拳,跟赫月复命。
“紫英已经按公主吩咐,把江楚儿带到死去芸香的坟前,给她了点颜色看看,想必不出多久,驸马府那边,应该就能传回来好消息。”
“哼。”正在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的赫月一身冷笑,铜镜里她的脸阴晴不定,一双凤眼上面的眉毛长长地画着,直入到那云鬓里去,身后的丫鬟替她梳着倭坠髻,替她插上金玉玳瑁钗,她缓缓摘下手指上那镶着红宝石的镂空金甲套。
好消息?这话说来也很讽刺,自己光明正大嫁的夫君,竟然丝毫都不看自己一眼,更别说郎情妾意,温柔缱绻了。派别的女子去勾引他,若是得手,竟还成了好消息了。
赫月深吸一口气,前几日的中秋佳节,皇宫里的御宴席上,成了婚的公主皇子们,都携带家眷,一同入席,那时,身侧的那个梁千翊,气质卓然,在一众皇子驸马里,也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他玉树临风,目不斜视,双手捧起酒杯,将父皇御赐的佳酿一饮而尽,表现尽到了一个驸马的礼仪和风度。
只不过,席散之后,他又故技重施,自称身体有恙,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把她心底里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小火花,一盆冷水浇得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