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心思缜密,步步为营,这样的城府心计,她是重生多少次,都比不上的。
到了书房,柳时霜正在见客。他虽然下放了权力,但众多事情,还是要找他这个太宰大人商议,这种名望,也是李意容望望及不上的。
过了半晌,廉青萝才见到柳时霜,“史君。”
爱上这样的男人之后,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听说漱玉帝在死后,仍然拉着张玉蘅的手,但是她一死,张玉蘅就去找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个相貌丑陋的琴师。
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却偏不喜欢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柳时霜今日心绪不佳,仍柔声道,“青萝,你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廉青萝话还出口,柳时霜就已经猜到了。
柳时霜颇为头疼,廉青萝不是第一个来找他了。来找他的人快要踏破太宰府的门槛,都是来告李意容状的。
李意容刚绞杀,确切地来说,是扣押了高定方,朝中纷纷以她马首是瞻。
她这些日子也更加放肆起来。她一得意,下面的人就更为猖狂地敛财受贿,欺压同僚,横行无忌。
目前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就是,有人密告李意容勾结启国徐牧,阻截了昭安发往紫荆关所有的消息,而且已经整整半个多月。
如今被刚查出来,柳时霜大怒,对下面的人发了好大一通火。
要知道,消息一旦中断,弟弟柳若思便会不安,他不安,紫荆关就有危险,而紫荆关乃琴国屏障,一旦失守,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他今早写了好几封信发给柳若思,吩咐他千万安心。朝中一切无事,让他专心打战,只是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廉青萝见他忙碌,不便打扰,退了出去。
柳时霜皱眉,吩咐安歌磨墨,刚打算落笔,就听见刺啦刺啦,是铁甲摩擦声。他抬起头,只见柳若思风尘仆仆站在他面前。
“兄长。”
柳时霜疾步向前,给了弟弟一个深深的拥抱,“我刚写好信发给你,你就回来了。一路可还平安?”
柳若思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真的…哎。这背后的人居心叵测,兄长可查出是谁?”
柳时霜摇摇头道,“还没有。但…”他担心是李意容。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柳若思道,“我刚才一路过来,也听了一路。兄长,李意容打压我们柳氏,这事,你真的不管吗?”
“陆敬俞已经找过你了?”柳时霜问道,他的谋士们谁都比他急,尤其陆敬俞,建议他对这李意容要趁早防范,最好赶尽杀绝,否则等到积重难返,那就后悔莫及了。
柳若思摇摇头,“不止他,成之也来找过我。”
柳时霜目光沉沉,手摸扳指,“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回到紫荆关。我只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回去后,万事别急,朝中有我。”
柳若思点点头,拱手道,“兄长多保重,若思去了。”
柳时霜送柳若思出了府门,才缓步回来,眉头紧蹙。
其实柳氏早就不满柳时霜的不作为,柳松芝的父亲,也就是柳童组织了一部分柳家人,要求重选族长,选来选去,选中了十四岁的柳承谨。这柳童自己膝下并无儿女。
这柳承谨是柳氏的旁支,还是个庶子。一些年老的柳家长老自然不同意,但不同意归不同意,一向团结的柳氏分歧是无论如何算有了。
最近柳家的大佬们决定召开了家族大会,商讨是否要换族长。柳时霜也打算在那一天的大会上,选择退位,让有德者居之。
只是大会还没来得及召开,却传来让整个昭安城都震动的消息——紫荆关失守。
启国驸马,大将军徐牧率领三十万大军一举攻破了紫荆关,而大帅柳若思当时却擅离职守。
攻入后,徐牧让大军向后退了三十里,派了使者,宣言道,只要把幽云十九州全部割让于启国,便立马退兵,于是琴王朝再次轰动了。
第七十三章 恨了半生
紫荆关失守的消息传到昭安,引得满朝文武大臣唏嘘不已。
关防都快出空了,李意容却在首辅府里的花园中开了一场又一场的夜宴,金钱铺地,被昭安人称之为‘金宴’。府前更是公车不绝,散秩大臣纷纷来府拜见李意容,却被拒之门外。
明月高挂,弦歌尽处。
李意容一袭玄色纹金线长袍,独坐席上,高兴便赏一个大金元宝给下面人,不高兴就把人一一赶走。玉如意、珍珠手串、桂圆大的珍珠、红宝石,遍地都是。美人钗横鬓乱,活色生香,立满园子。
当时的琴朝,哪个大臣富族家中不是如此,喜奢尚美,清谈纵酒,李意容只是把它放大了而已。
苏昭臣走入厅中,就看见李意容一身华袍靠在重席上,她喝醉了。他蹲下身,轻轻扶起她。她的醉眼迷离,喃喃自语。
红尘客梦,纸醉金迷…
“大人…大人。意容,边关传来消息,说紫荆关失守了。”
李意容猛地睁开明艳的眸子,“当真?”她顿时清醒。
这时,新提拔的周演走了过来。
这周演是李意容同族的堂哥,仗着李意容的势力,自来昭安后,气焰嚣张。前不久,因为和王谨的私仇,暗中设计做假供,冤杀了王谨。后此事被李意容压了下来。
周演谄媚地赶走李意容身边的伶人,赔笑道,“大人,柳容抓来了,这小子敢上疏给主上,说您勾结启国徐牧,蓄意谋反,被小的拦下来了。”
李意容打量着对面眉清目秀的柳容,这柳容是柳时霜的族弟,性格耿直,年纪轻轻就位居三品中都督。
她走上前,认真地望着柳容。
柳容朝着她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吼道,“奸臣!”柳族家风严谨清正,连一个三品官员亦是如此。
李意容微笑的脸登时发寒,喝道,“来人!把他给本辅拖下去,杖责八十。不见血不准停!”
苏昭臣拦道,“大人…”他低头轻声道,“柳容乃治书侍御史。”
李意容皱皱眉,犹豫了一下。
没想到柳容呸了一声,竟大步走了出去,趴在摆好的刑椅上,大声道,“来吧。奸臣!”
李意容冷哼一声,“打!一棍也不要少。”
柳容也是一个真名士,一声不吭,过了良久,被鲜血淋漓地拉了下去。
打完柳容,李意容走上前,重重把周演踹到在地,厉声道,“我说过,打压可以,不要在本辅面前玩手段。你敢利用我,来人,把他拉下去,手脚都打断,全家逐出昭安城。”
周演跪地连连求饶。李意容挥挥手。
板子一打,血一出,也无人敢在李意容面前站着了,大臣纷纷告辞离开。李意容独自一人坐在厅中,坐到月上中天。
张玉衡立在门口,他的边上是那个盲人琴师。
李意容笑道,“怎么?张公子,不是让你带着他回扬州吗,是银子不够,还是怎样?”
张玉衡朝着琴师点点头,琴师抱琴离开。他走入厅内,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意儿,你不开心吗?”
李意容起身,腰上玉佩发出碰撞之声,缓缓道,“我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我拿下了高定方,主上又对我言听计从,为我办事的人又那么多,我为什么不开心?”
张玉衡明眸微动,月光下仿佛依旧是那个天下第一美男子兰张玉蘅,叹了一口气道,“我被乌则玉囚禁了二十多年。乌则玉临死的时候,却决心放我自由。可笑吧?二十多年了。她说要放我自由。”
他恨了她半生,然后她病了十年,他也照顾了她十年。如今她要去了,他反而不习惯了。
这个女人,曾经不顾自己的意愿,强行把刚满十八的自己抢到琴朝来,又杀了跟他有关的所有人。
张玉蘅继续道,“可是在她临死之际,我突然不恨她了。爱也没有,恨也没有,只有遗憾。我和她真是冤孽…我常常在想,她比我大了整整二十多岁,那年的她,风华绝代,一国公主,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如果她温柔一点,谦和一点,我不一定不会爱上她。可是她偏偏选了最让我讨厌恶心的方式,占用我。”他看向听着出神的李意容,缓缓道,“不要错过霜儿,他是个好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