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一愣，笑了。
在程青然下一次命令他跳下去时，立即执行，不给她留下任何一点后顾之忧。
他知道，程青然的本事远不止于此，尤其，是在困境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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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阴冷刺骨。
江觅没穿防浸服，落水的瞬间身体冷透。
她屏住呼吸，忍着胸腔和耳膜几欲炸裂的压力快速往上浮。
耳边嘈杂逐渐清晰。
冲出水面的一刹那，直升机旋翼的声音，烈火熊熊燃烧声音迎面扑来。
江觅下意识捂住耳朵，惶恐不安地看向还在空中‘挣扎’的救援B-3201。
机身离水面不过咫尺。
程青然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只有她一个人。
江觅的眼泪疯狂往出涌，她无所顾忌地对着程青然的方向大喊，“程程！”
无人可以回应。
江觅紧咬着牙，全身发抖。
起落架碰到了水面……
江觅崩溃地闭上双眼，心底一片死寂。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欢呼只是她的幻想。
因为太过渴望，所以分外真实。
不对！
江觅猛然睁开眼。
不远处，本该落水的救援B-3201从水面快速擦过，而后，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稳稳向前飞行。
不久，它带着孤注一掷的希望，再次回头。
第41章
程青然折返回来已经没了继续救援的条件,所有人都在下面，她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
但她在，就是对所有恐惧最大的安抚。
至少,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被放弃了。
不久，消防和地方巡航艇赶了过来。
三方配合,很快完成了这次救援任务。
下午五点，医院急救中心。
王飞在里面急救，烧伤科主任刚被叫了进去。
“别担心,我飞哥谁啊，不就背上烧焦点皮，不出一个月铁定活蹦乱跳。”周浩拍着脸色难看的王鹏说。
不等王鹏怼，程青然先踹了周浩一脚，让他滚远点,“不会说话就闭嘴,大活人还能给憋死？”
周浩知道自己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怂怂地退到一边，刚好和靠着墙,在往里面看的江觅碰上。
周浩尴尬地挠挠头,主动示好：“今天谢了。”
江觅‘嗯’了声,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用,那种情况下，换做是谁都会朝你伸手。”
周浩词穷，尬聊什么的，他真不擅长。
两人就那么干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忙碌的急救中心人来人往，移动病床被急匆匆地推出去,很快又推着满脸痛苦的病人回来。
有家属在骂医生，还有人和肇事者争吵。
不大的一处，浓缩着人性的百态。
不一会儿，急救中心门口传来骚动。
护士拦着硬往里闯的两个人，呵斥道：“这里是医院，没有八卦给你们拍，请你们出去！”
江觅听到‘拍’字本能拉低帽沿往过看了眼。
门口，不知道哪家媒体的狗仔正扛着摄像机往里看。
“我去躲一下。”江觅说。
来看王飞这事儿本来轮不到她，她应该和方锌、薛又章一起，在心理咨询室接受心理疏导，尽可能规避今天这一幕对他们产生的心里影响，但她实在太想和程青然待在一起了。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回想起海上的一幕幕惊险。
抬眼，程青然从绝境里突出重围，迎风而来，回头……H-5144没及时调整过来，直直砸进了水里。
即使最后支援及时赶到，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如果被吊在下面的三个人硬生生拖进水里的是程青然，如果她在猛烈的撞击里受了伤，如果她无法及时逃生……
每一个如果都让江觅坐立难安，所以在知道程青然要和王鹏一起来看王飞时，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程青然在众人疑惑、诧异地目光里回她，“那就跟紧了。”
她当时太过着急，忘了自己公众人物的身份，这会儿后知后觉，懊恼自己怕是要给他们惹麻烦了。
江觅说着就要走。
周浩拦住，随口道：“不用你躲。”他直起身体朝程青然使了个眼色，后者将江觅拉到自己身边，侧身往里，和王鹏一起站到了拐角的另外一边。
这个位置从门口看不到。
周浩则一脸寡淡地大步朝门口走去，看样子是要去和那两个狗仔正面刚。
江觅着急，“狗仔很难应付。”
程青然想了想，“也是，那还是把你藏起来，不给他们看到的机会，这样我才放心。”于是，她把靠在身侧江觅拉到跟前，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密不透风。
一个拥抱，所有的担心、着急、害怕统统尘埃落定。
江觅顺从地靠在程青然怀里，侧脸贴在她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一旁，王鹏震惊地看着两人，木讷脑子死活转不过来，还是程青然好心地主动解释。
她偏过头，碰了下江觅，笑着说：“正式介绍一下，我女朋友，江觅。”
王鹏当即骂了一句，“艹！”钢铁直男的三观俨然有些崩塌。
程青然不在乎，一手揽在江觅身后，一手将她的头又往自己颈窝按了按，“你如果接受不了，我可以和小贾说，以后尽量不要把我们安排在同一个机组值班。”
王鹏连忙解释，“不是。”他换了个表情，还是很怪，“太突然了，你让我缓两天。”
程青然笑得从容，她敢当面说，自然是断定和王鹏的情分当得起这份坦白，不着急。
帘子后面，医生赶巧出来。
王鹏如释重负，逃跑似的上前询问，“我弟怎么样？”
医生，“没什么大事，就是后背烧伤面积比较大，再加上肉已经和衣服沾到了一起，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人得吃点苦头。”王鹏提着的心总算放下，“谢谢。”
“分内的事，不用谢。”医生说，另一名医生也在旁边附和，“是啊，真辛苦的是你们，要是没有你们，那对被困在船舱的父子现在什么情况真不好说。”
王鹏，“都一样，职责所在。”
王鹏没有和医生过多寒暄，征得同意后进了里面去看王飞。
王飞趴在病床上，后背的烧伤让王鹏无法直视。
王飞看他过来没说话，习惯性伸出手和他碰拳。
王鹏接住，然后张开手，粗糙宽厚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脑后，“飞，你已经飞得比哥高了，哥很高兴，还，有点害怕。”害怕没能力再护着你，害怕回家没法和爹妈交代。
王飞瞬时红了眼。
通常，家里有两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都是从小打到大，谁也不让谁，他们家不同，挨打的永远是哥哥，有好吃好玩的一定优先让给弟弟，就连进北一飞也是。
当时其实只有一个名额，王鹏的身体条件比他好，真按考核成绩排名，选上的一定是王鹏，可他在最后关头放弃了。
王飞知道后和王鹏在工地的板房里打了一架，打完兄弟俩面对着面傻笑。
王鹏那天也和现在一样，摸着王飞的头，身上是那个年纪不该有的责任和压力，他说：“飞，前几天我给妈打电话，她说起了以前的事……她说咱俩出来那天，爹一个人蹲在村口抽了一天烟，他怪自己没本事，把你耽误了。哥也知道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大学，但咱家穷供不起，现在有机会去更好的地方，哥想让你去，就算是为了咱爹也得让你去。你出人头地了，爹心里的疙瘩才能解开。”
王飞胡乱抹着眼泪答应了。
他去北一飞报道的第二天，韩博涛出现在了尘土飞扬的工地，他站在扛着两袋水泥的王鹏跟前问他，“想不想试试从天上去看这片土地有什么不一样？”
王鹏，“想。”
自那以后，兄弟俩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们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就更懂珍惜。
到如今，救人已经成了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
王鹏收回手，站在王飞旁边平静地看他，“今年咱俩一起回趟家吧，爹老了，打不动我们了。”
王飞声音哽咽，“好。”
外面，江觅听着两人的对话，喉咙胀痛不已。
她还能回想起H-5144坠机时，王鹏撕心裂肺地那声大喊。
那里面不止是队友的担心，还有他作为哥哥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