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酒酣微醉,意识还清醒,烦恼却会少很多。
这种不适似乎能让她忘记心疼程青然。
江觅坐起来,拿过内线电话打给客房服务,让他们送了几瓶啤酒上来。
房间里很静,开瓶的声音从尖锐刺耳持续到了绵软悠长。
程青然坐在床边的地上,小口抿着酒。
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屏幕不会变暗,但始终没有响动。
嗡——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忽然震了下,江觅淡漠的目光跟着一动,快速拿了起来。
微信新消息提醒。
程青然
我通过了你好的朋友验证请求……
漫长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江觅忽然鼻子酸得厉害,眼睛也不争气地模糊了。
不等她去平复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程青然那边已经发过来了视频邀请。
江觅第一反应是去找镜子看自己的仪容,不料站起来时踢到酒瓶,一个碰一个,顿时弄得满地狼藉。
程青然的视频邀请还在持续,地上的酒又弄不干净,急得江觅手忙脚乱。
弄了一会儿不见好,江觅挫败地坐在地上,苦笑了一声。
算了,丑就丑,贪酒就贪酒……
想到酒,江觅眼睛亮了下,有个想法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被她准确捕捉。
江觅随手抓乱头发,用力将脸颊揉红,然后紧闭上双眼。
不消片刻再睁开,眼底醉态清晰可见。
江觅顶着这幅‘酒醉’的模样接通了视频。
入目的画面很昏暗,隐约能分辨程青然是在停机坪,像是刚从直升机下来。
“睡了?”程青然问,嗓子干涩低哑。
江觅心里揪疼,面上却还要笑得迟钝,纯粹,“程,程。”两个字像是从嘴里蹦出来的。
程青然拧了下眉,问她,“喝酒了?”
江觅重重点头,幅度大得程青然担心她会把自己栽倒,还好最后关头稳住,一开口还是那两个洒豆子一样干蹦蹦的,“程,程。”
“呵。”果然是喝酒了,程青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醉了的江觅什么都不记得,不会做,也不会说,翻来复句就那两个字——程程。
程程,想吐。
程程,抱抱。
程程,背。
程程,亲。
程程,程程……
她一叫程程,她的程程就会立刻出现,对她的要求来者不拒。
这次,她想让她做什么呢?
或者,也可以让她为此刻心情极度糟糕的自己做些什么。
程青然靠在灯杆下,让自己的脸变得清晰,“晚上一直在等我回复?”她问。
江觅毫不犹豫地点头,“等,程程。”
“等不到,难过了?”
“难,难过。”
“为什么难过?”
“……”江觅噘着嘴,表情纠结。
程青然没有等她想明白,紧追着又问了句,“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程程?她不理你,所以你难过了?”
“……”久久没有反应。
程青然自嘲地笑了声,自言自语道:“算了,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何必难为你。”
说完,程青然恢复笑容,声音低缓柔软,“去睡觉。”
这个要求不用思考,江觅轻快地答应,“睡觉!”
下一秒,屏幕里的画面变得混乱,扫过地上四散的酒瓶,掠过华丽宽大的沙发,还有……女人纤细的小腿。
程青然握着手机的手收紧,干涩喉咙很慢地咽了口唾沫。
“睡觉,程程。”坐进被窝里的江觅,听话地向程青然汇报。
程青然看着灯下她干净的双眼,一开口声音低了许多,“把衣服往下拉一点。”
“衣,服?”江觅像是不懂。
程青然将手机拉远,单手勾着自己制服的领口说:“像这样,往下拉一点。”
江觅照学着她。
宽松睡衣的领口被拉得很低。
虽仍无法窥得全貌,程青然身体里的热烈却已然被‘无知’的她点燃。
程青然贪恋地注视着屏幕里的画面,再次想起今天没救回来的那对夫妻。
两人明明是新婚燕尔,如今却停尸黑暗。
人生无常从来就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不想做那个意外来临才知道珍惜的人。
她必须承认,对江觅,她想要的远比现在得到的多很多。
“觅觅。”程青然叫她,再见后,第一次叫得这么亲昵。
江觅眉眼含笑,亮声道:“程程。”
程青然重新拉近手机,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说‘程程,我想要你。’”
第30章
江觅脑子里嗡一声巨响,前面完美的伪装差点露馅,还好程青然先入为主,以为她是真的‘醉了’,她这会儿脸越红,程青然占便宜越是来劲,压根不会动分辨真假的心思,就是,江觅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说啊。”程青然还在哄她,低缓嗓音里带着夜色独有的质感,即使隔了电话,也像近在耳畔,一丝一缕浸过她湿热的呼吸,从江觅耳尖轻轻撩过。
江觅脸红得要滴血,偏还要装作心无杂念地‘傻笑’,“程程,我想……”
她想让手机断电,想让时间停止,想让各种意外统统发生来强行终结这个话题。
偏偏,一切如常。
程青然藏不住疲惫的眉眼隔着镜头与江觅对视,她的耐心等待深得像海,不疾不徐地卷起了江觅心里不为人知的热情。
江觅软下绷着的身体,凑近手机,声音软得不可思议,“程程,想……你。”中间那个字她说的很轻,越是这样越像羞涩的密语。
程青然身体里的烈火瞬间蔓延到了眼底,她极力克制,夜的寂静却在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
风吹着她的头发,在唇侧无声撩拨。
程青然一刻不舍地注视着江觅,听她轻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任她纯粹的笑一点一点熬干她喉咙里残存的那点水分。
程青然落低手机,深深凝视着她,“好,你想要的都给你。”
江觅开心地点头,像是真的想这么做。
程青然渴望这一幕的发生,但她希望江觅无论是嘴上说想要她,还是真的要她,都在清醒状态。
她希望,那一天不要遥遥无期。
“觅觅。”程青然叫了声江觅,在她干净的笑里又一次开口,“你想要的都在,但是,要等你自己来拿,你……会来的,对吗?”
最后一句,程青然说得小心翼翼,仿佛堵上了自己一辈子的运气和勇气。
江觅从她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自信和光芒。
她像是被人打碎了一身傲骨。
刽子手,是十年前的自己。
江觅的喉咙胀得几欲裂开,她假装坐不稳,身体晃了两下向后倒,后脑勺狠狠撞在床头的墙上。
借着这声沉闷的‘咚’,江觅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习惯去喊她的程程,“程程,疼。”
程青然前一秒还因为江觅撞到紧张,后一秒看她这样本能的依赖,心里一软笑了出来,“哪里疼?”程青然故意逗她。
江觅扯着睡衣的手松开,指向沉闷钝痛的胸口说:“心里疼。”
程青然笑她,“傻子。”
似是无奈的轻快语调让江觅的眼泪掉得更凶,她哽咽着,“程程,心里疼。”
程青然到底还是舍不得江觅哭,放弃逗她,抬手捂在自己后脑勺说:“手放在这里揉一揉就不疼了。”
江觅原封不动地照着她的动作做。
还是很疼,越来越疼。
寒冰怕烈火,靠得越近,融得越快。
江觅怕程青然毫无保留地喜爱,爱得越深,越大度,内疚越让她无力。
她借着‘酒’,让不敢明说的情绪尽情发泄,“程程,要你在。”
程青然爱极了这样的江觅,她笑着,耐心十足,“在,一直在,等你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江觅不确信,“真的会第一眼看到?”
程青然向她保证,“一定,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就一定能。”
江觅满意了,吸吸鼻子不再哽咽。
程青然担心时间太晚影响江觅第二天的拍摄,耐心地哄着她去睡觉。
江觅格外配合。
视频挂断的刹那,伪装之下的崩溃悄然而至。
江觅明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程青然听不见,更看不到,她仍不敢出声,躲在黑暗里,咬着唇,哭得悄无声息。
她想借酒装疯的初衷是为了掩饰地上收拾不完的烂摊子,可真的入戏才忽然领悟,借酒装疯的人大多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去释放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