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绿竹前一秒还火烧火燎的心登时碎成了渣渣,她一把扯下毛巾,拳头攥起,气得直哼哧,“走就走!夜深人静,狗都不在外面溜达的时间最适合被你们小区的保安和狗仔抓正着!”
乔绿竹说完,愤怒地把毛巾砸向玻璃门,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浴室,马楠按着浴巾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握上门把。
不久,又收回去,重新打开了花洒。
约莫十分钟,马楠洗漱完拉开门,她将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搭在脖子里,顺手用尾端擦了一把还在滴水的发尾。
房子里已经没了第二个人的声音和气息。
这才是她所熟悉的生活。
枯燥,乏味,没劲,还有……突如其来的不适应。
马楠垂下手,没再管被不断低落的水浸湿的短袖,拖着缓慢的步子去了厨房找冷水喝。
不经意看到水槽里的碎片和上面没被水完全冲走的血迹,马楠眸光动了下,呼吸像被劫持了一样,小心翼翼还带着一丝颤意。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野蛮生长,马楠不仅无法控制,反而在它的支配下大步朝外跑去。
她很清楚自己要去追谁。
为什么追?想不明白,或者,不敢想,仅仅只是在意识的支配下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不消片刻,大门被拉开,快要从马楠脑子里窜出来的异样感戛然而止。
她紧握着门把,呼吸很急。
乔绿竹站在离她不过一米的门外,头发乱糟糟的,鼻子泛着红。
“你是不是在找手机啊?”乔绿竹伸出手,把忘了放回去的手机递给马楠,“有人给你发微信,我不小心看到了,你要是生气的话现在就骂我,过了今晚,我就不承认了。”
马楠没有接,发丝下清晰的眉眼紧锁着乔绿竹还在渗血的食指,“手怎么了?”她问,声音很低。
乔绿竹‘哦’一声,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边按边说:“差点忘了,我刚才不小心打了你的碗,要赔钱给你,一个碗多少钱呀?一百块够么?”
乔绿竹说着就发了红包过去。
看到屏幕亮起,乔绿竹再次把手机递过去说:“收一下。”
马楠还是没有接,低垂的目光从乔绿竹手上移到她脸上。
深不见底的黑,看得乔绿竹心里直打鼓。
“不够吗?”乔绿竹问,她对这些东西的价格没什么概念,想着不就民生百货么,能有多贵,现在看来是她理所当然的想法羞辱到人了。
“一千够不够?”乔绿竹又问。
还是没反应。
难道一万?
这就有点贵了叭。
害,人果然还是不能对生活动粗,不然它反手就是狠狠一刀。
乔绿竹忍着隐隐作痛的心打算给马楠转账。
刚解锁手机,马楠沐浴过后更显白的胳膊从余光里快速滑过,随即后肩被用力往前勾,乔绿竹被迫步子踉跄地朝前靠,撞在了马楠身上。
清淡果香扑面而来,带着淡淡湿气。
“咩?”乔绿竹脸上才下去的热意腾一下子又冒了起来,磕巴地问,“你,你干嘛?”
身后传来门锁落下的脆响,紧接着是马楠略低的声音,“今晚陈伯值班,你这样出不去。”
“哦。”乔绿竹脑子里开始和稀泥,“我不走正门,从后面绕半圈有个猫猫狗狗爱走的小门,那里没人管。”
马楠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再出声嗓音不似方才生硬,“也是从那儿进的?”
那个地方马楠知道,说是小门,其实就护栏少了半道杠。之前有人从那儿走过,结果因为太窄,卡在里面出不来,最后无奈找了消防,闹出不少笑话。
乔绿竹能挤进来也是本事。
乔绿竹没察觉到马楠的语气,兀自诚实地点头,“是啊,我好不容易挤进来,迎面就和一只超凶的小黄狗对视上了,就这样。”乔绿竹似模似样地模仿,“它一动不动地蹲在路中间,差点没给我吓死。”
“害怕还非要进来?”马楠反问,步子一转往里走。
乔绿竹跟在后面,语气丧丧的,“想见你嘛。”
过分直白的回答让马楠拉抽屉的动作顿了一瞬。
她想问乔绿竹为什么想见她,话在嘴边短暂逗留片刻被咽了回去。
这种话题放在她们身上不合适。
“手。”马楠转过来,忽地说。
乔绿竹被她左一棒右一棒,完全接不上头尾的话敲得晕头转向,闻言迷糊地说:“什么手?”
马楠撕了袋医用棉签,“碎片割破的手。”
乔绿竹下意识把手往后藏,看到马楠拿着蘸了消毒液的棉签抬头,抿抿唇,没底气地说:“很浅一个口子,没事。”主要是不想被咩发现她笨得连碗都不会洗好吗?!要脸!
马楠不动。
乔绿竹更不敢动。
僵持几秒,乔绿竹乖乖把手伸出去,顺便倒了几口苦水,“流了好多血,现在还疼着呢。”
马楠,“嗯。”她靠在桌边,弓着腰,身体微侧,接住乔绿竹的手往跟前拉了拉,“消毒会有点疼。”
乔绿竹一听到这个字,条件反射地往后缩。
奈何马楠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手下用力将她牢牢抓住。
乔绿竹跑不掉,只好绷着一身筋,一瞬不瞬地盯着马楠的动作。
专注,轻柔,仔细,和印象里冷冰冰的她截然不同。
乔绿竹忘了疼,凝固在手指上的目光顺着马楠藕白胳膊一截一截往上爬,落在她脸上后不再动弹。
客厅的灯有些年份,柔和光线透过老化的灯罩落下来,虚化了马楠清晰的轮廓。
她的瞳色还是那么深,却因睫毛上反射的柔光多了不一样的颜色。
像是,温柔。
乔绿竹最喜欢的颜色。
“好了。”马楠贴好创可贴,抬眼对乔绿竹说。
她也正好在看她,稍歪着头,眉眼之间笑容明朗,对上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咩,我好喜欢你这样呀。”
马楠捏着乔绿竹手指的动作僵了一下。
乔绿竹吃痛出声。
马楠立刻放开她,转身去收拾东西,并没有对乔绿竹突如其来的话做出回应。
乔绿竹不在意,她站在马楠身后,一边朝手指吹气一边说:“我一开始就说你是好人来着,你还不承认,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抵不了赖了吧。”
马楠把东西放回抽屉,转身,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身上那股子被乔绿竹定义为温柔的严格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你说喜欢,只因为我是好人,而且被你又一次证实?”
说话的马楠没有刻意给乔绿竹施加压力,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举着手指呐呐地说:“大家都喜欢好人啊。”
“呵。”马楠笑了声,笑意只流于表面,听的人很不舒服。
乔绿竹皱眉,不等她分辨不舒服的原因,马楠又说:“我送你出去。”
乔绿竹下意识拒绝,“我不走!”
马楠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留下干什么?”
“……”乔绿竹说不出来,心里那股不舒服更加明显,方才回答问题的心虚也像长了腿一样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怎么抓都抓不住,把她不聪明的脑袋弄得一团乱,唯一坚定的只有不能走,走了她在马楠这儿就凉了。
半晌,乔绿竹把裹着创可贴的手伸手马楠跟前,义正辞严地说:“我的手受伤了,不能开车。”
马楠,“让你助理来接。”
“现在都十一点多了,扰人清梦会被画圈圈诅咒的,而且……”乔绿竹戏精上身,装起了可怜,“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被胡小芽当犯人一样看着,吃不能吃,喝不能喝,每天几十粒药打底,一到晚上就做噩梦,吓醒了也没人能找,硬撑着等天明。你看,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乔绿竹两指提着太阳穴给马楠看。
马楠目光微动。
乔绿竹的黑眼圈确实严重。
“我不是安眠药。”马楠说。
“你可以是。”乔绿竹顺杆子爬得飞快,“你收留我,我就有人陪了,有人陪就不会做噩梦,不做噩梦就不会失眠,所以,你可以是。”
马楠,“……”又是她这个年级第一也听不懂的道理。
“咩~”乔绿竹捏着嗓子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