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父母抱着去,后来上学了,字没学会几个,好面子的坏毛病倒是掌握得格外娴熟,说什么也要自己一个人去,还理由充分地说是疼哭了没人瞧见,幼儿园的小朋友就不会笑话她是个小哭包。
父母念她年幼,放心不下,每次都会偷偷跟在后面,看她和个小老太太一样,两手背在身后假装只是从诊所门前经过,没一会儿又折回来,重新经过。
反复多次。
实在拖不下去了,小朋友软绵绵的拳头捏起,视死如归般坚定地走进了诊所。
几分钟后再出来,毛线帽的耳朵上一边挂着一个塑料袋提手,垂在脑后,里面装着回家要吃的药,空出来的两只手则拿着医生伯伯给的棒棒糖,边走边吃,边吃边哭。
左手的舔一口,扯着嗓子哭几秒,右手的舔一口,再哭几秒,谁也不冷落的小模样可爱得父母恨不得跑上去亲她两口。
这样的状态断断续续持续到乔绿竹小学毕业才有所好转,毫不夸张地说,她最纯真的那段童年一直在被打针吃药的噩梦支配着,这直接导致她长大后看到医院就想绕路走,不然也不会低烧将近四天才被小胡拿着何海洋的‘圣旨’强行押进了医院。
抽血化验很讨厌,等结果的间隙中遇到马楠则是意外之喜。
如果没有那句压抑着愤怒的‘离我远点’就更好了。
乔绿竹揉着下巴处褪不下去的红痕,心里懊恼不已,她要是早知道马楠因为妈妈住院心情不好,肯定不会去惹她,嬉皮笑脸的在别人心上捅刀子,活该挨打。
“啊!”乔绿竹烦躁地在座位里扭动,撒泼似的动作吓得小胡一个激灵,把口香糖咽了下去。
千万不要粘住肠子啊!
小胡默默求菩萨保佑,完了战战兢兢地问乔绿竹,“乔乔姐,你咋了啊?”
此时,她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求你不要再整出其他幺蛾子了!
有何海洋的‘圣旨’在手,小胡本以为今天肯定能找到乔绿竹一直低烧不退的原因,谁知道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开开心心跑去溜达的她就通红着眼睛回来说:“小胡,我的心碎了,不可以继续待在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小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顶着莫大的压力把她送到了何海洋那里。
不久,又送到了对家公司的江觅姐那里。
最后回到车上,重新往医院走。
所以,这一圈折腾所为何事?
小胡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然而,她还是要面带微笑地等乔绿竹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乔绿竹撒泼撒够了,瘫在座位里生无可恋地说:“我犯错误了。”
“什么错?”是不是会被何海洋骂到绝望的那种?小胡吓得心肝发颤。
乔绿竹摇头不语,表情难过得很。
小胡还是第一次见乔绿竹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想了下宽慰道:“没事,老大那人你还不知道啊,刀子嘴豆腐心,你就是真把天捅个窟窿,他也不过是戳着咱俩地脑门吼两句,肯定不会撒手不管。”
“???”乔绿竹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小胡,并不想和他说话。
她是对一个女人犯了错,让她伤了心好吧,关何海洋什么事?
呵,那个庸俗又肤浅的男人。
————
到了医院,小胡急急忙忙去拿化验单,乔绿竹则借口上厕所,压着帽檐跑去了之前遇见马楠的地方碰运气。
别说,还真挺好。
她一过去就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看到了马楠,她侧身靠着墙,头偏向窗外,侧脸表情很淡。
乔绿竹下意识想上前,想起马楠先前吼出那句‘离我远点’时愠怒的表情,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恰好有人经过,被乔绿竹踩到了脚,顿时气得破口大骂,“走路不长眼睛啊!”
乔绿竹不能暴露身份,急忙弯下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觉得没什么意思,骂骂咧咧地走开。
乔绿竹见此,拍拍胸口,可算松了口气。
要是被何海洋知道她在医院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徒手劈了她?
也不知道他那张嘴到底是什么材质的,骂起人简直要命。
“哎。”乔绿竹悲伤地叹气,转身一抬头,目光和马楠直直撞上。
她身上已经没了疲惫和愤怒,逆着光的那双眼睛冷得让人害怕。
乔绿竹抓着背包肩带的手收紧,忽然没了从江觅那儿听到马楠心情不好的原因时,字正腔圆说出那句‘我去找她’的勇气。
她不擅长揣测人心,和马楠的接触也寥寥无几,可不知道为什么,一靠近她,她就能清楚感受到她身上的不快乐。
感受到了,为什么还要惹她发火?笨死了!
乔绿竹暗暗和自己生气。
“咯吱!”安全出口的门被拉开,马楠要走。
乔绿竹心里一急,顾不得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马楠步子迈得大,乔绿竹往下跑了两层才堪堪追上。
“不要走!”乔绿竹抓住马楠的手腕,喘着粗气说。
马楠不语,冷淡目光落在被她攥得发胀的手腕上。
乔绿竹察觉到马楠地注视,急忙放开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马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时间,无人经过的楼梯间静得诡异,向来会活跃气氛的乔绿竹脑子乱得像锅浆糊,一肚子的话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事?”马楠率先打破沉默。
乔绿竹懵懵地看着她点头,因为身高差抬头时,露出了下巴处的红痕。
马楠目光一闪,避了开来。
那是她被乔绿竹撞破哭,恼羞成怒后失手打到的。
可是,乔绿竹有什么错?她不过性格开朗一点,心眼少一点,看到自己这种人……会可怜一点……
马楠身侧,刚被乔绿竹攥过的手慢慢握在一起,插进了口袋。
故意将家丑外扬,搞砸马永昌给她安排的相亲那晚,她被马永昌抽了一个耳光,没多疼,也不觉得丢人,她甚至可以顶着那脸青紫继续回队里参加培训,如果,没有在离开的途中碰到乔绿竹。
她的手很软,摸着她脸上的伤时在抖,嚷嚷着要锤爆马永昌狗头时又天不怕地不怕得,后来睡着,也不忘软声咕哝,“小可怜,以后我护着你。”
一个160的矮子护着她?
天方夜谭。
她也从不需要谁的可怜。
“没事我走了。”马楠说。
乔绿竹智商回笼,忙往旁边侧了一步,转身拦在马楠跟前。
动作太快,使得乔绿竹本就因为发烧变得昏沉的脑袋在转身时闪过一瞬眩晕。
她站不稳,步子往后退。
退到台阶边缘惊叫一声,身体惯性往后倒。
马楠面色一变,本能伸手将乔绿竹拉了回来。
侧脸贴上她的胸口,带着不正常的热度。
马楠皱眉,没有马上放开乔绿竹,而是就着她因为害怕而紧紧抱住自己的动作转了半圈,让她背对墙,站在安全位置。
乔绿竹不曾察觉马楠的动作,脑袋埋在她身前不动,心脏跳得飞快。
不止是对刚才那个意外仍心有余悸,还有马楠胸前紧贴着自己的汹涌。
很软,比初见那次摸到得还软。
而且,这人明明瘦得要死,竟然还这么大。
乔绿竹越想越郁闷,脑袋无意识在马楠胸前拱了拱。
不小心碰到边缘挤出来的那一小片饱满,乔绿竹浑身僵住,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你想抱到什么时候?”马楠没有温度的声音在头顶想起。
乔绿竹触电似的弹开,脸朝一边,不停用手扇风,同时扭捏地说:“刚才谢谢你啊。”
马楠表情寡淡,没有正面接话,而是转身背对她,淡声道:“生病了就安分待着,在外面乱跑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听着怎么这么像关心啊?
乔绿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一上来,兴高采烈地跑到马楠旁边,侧过身,脸凑到她跟前说:“你是在担心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