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徽文没有程青然的这层顾虑,他担心的是江觅……手被碰了下,江徽文抬头,常夏岚笑意温和地朝他点了点头。
江徽文反握住常夏岚的手,沉默片刻,以她死里逃生那天作为开始。
“那三个人听见觅觅的叫声,意识到他们入室抢劫不成,反下杀手的事情可能败露,狗急跳墙,想置夏岚和觅觅于死地,万幸夏岚反应快才和觅觅躲过一劫,但那晚的事在觅觅心里留下的阴影很重,再加上夏岚的腿……”即使已经过去多年,一想到把跳舞当成毕生热爱的妻子再也站不起来,江徽文的心情就始终无法平静。
常夏岚的腿被医生判了‘死刑’之后,江觅一直为此责怪自己,她无数次问江徽文,“爸爸,我是不是不应该喜欢一个女生?如果我喜欢的是男生,就不会专门去那条街给他找礼物,妈妈也不会为了接我出事。”
每次不等江徽文回答,她又会很坚定地告诉他,“爸爸,可是我好喜欢程程啊。”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明天可以去上学吗?看不到我,程程会着急。”
当时,入室抢劫致人性命的嫌疑犯还没抓到,江觅又因为撞破事发现场被人盯上,如果能狠心一点,江徽文绝对不会答应江觅在那个节骨眼上去上学,但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他怎么受得了女儿说一句,“你和妈妈太忙了,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所以假装可以一个人生活得很好,但是假装的就是假装的,成不了真,一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寂寞。高一开学那天,我遇到了程程,之后什么都不一样了,她就像天上的太阳,就算是晚上被吓醒,我还是会觉得天是亮的。爸爸,程程离18岁只剩下5天了,她的18岁对我很重要,我不可以错过。”
江徽文没办法拒绝江觅的请求,无奈常夏岚那时候还没醒,他只能把江觅交给常沐岚,让她每天暗中护送她上下学,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一切似乎如常,和程青然在一起的江觅还是那么开心爱笑,可一旦回到自己房间,她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错以为沾过常夏岚血的手背在被火烧,还有坏人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为了‘自保’,她偷偷在枕头下面放了一把刀。
第三天早上,常沐岚照常敲门叫江觅起床上学。
久等不见动静,常沐岚心下不安,直接开门进去。
江觅被惊醒,抓起刀就朝常沐岚刺了过去。
如果真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定是贴着常沐岚脖子过去的这一刀。
江觅手足无措地道歉,“小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常沐岚盖住脖子里渗出来的血迹说:“没事。”她的声音根本入不了江觅的耳朵。
在那以后,江觅把自己困在自责和恐惧里跑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
江徽文几人至今也想不明白,这样的江觅是如何在程青然跟前表现得一如往常的。
要很深的喜欢?
或者,多深的执念?
江徽文想不到答案,他只知道,一边是再也站不起来的妻子,一边是被噩梦缠绕的女儿,他没有办法继续安心等公家给他们一个交代,靠自己的人脉找到了其中两个主犯,另一个却像是人间蒸发。
江徽文加派人手,终于在第8个小时发现了蛛丝马迹。
老城区,昏暗的房间里,那个女人狼狈地跪在江徽文跟前,求他放自己儿子一条生路,“我儿子只是在楼下替他们望风,真的什么都没做,撞人的时候他也不在车上,求您别把他送到警局,如果坐牢他一辈子就完了……”
江徽文对女人的哀求置若罔闻,只在听到‘人没在’时,冷冰冰地放下一句,“我不是法律,不看因,只论果。”而‘果’就是他最爱的两个女人都因此受伤。
江徽文走后不久,被确定‘不在’的人推开床下杂物,从飞扬的尘土里爬了出来,“妈,我不想死,你帮我!你去求那个女孩儿,不对!妈,你去求那个女孩儿的同桌,她叫程青然,你去求她,我这几天一直躲在她们学校旁边,看到她对那个叫程青然的言听计从,你去求她肯定有用!”
女人爱子如命,怎么可能不答应。
经过多方打听,她终于在两天后找到了程青然家,可惜,程柏那时候已经出事,强烈的防备让他们根本不会回应女人的关于程青然是否是程柏女儿的追问。
等她失望地回到家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儿子为了逃命慌不择路,从楼上跳下去摔断了一条腿,然后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带走。
案件审判很快,两个主犯涉嫌故意杀人被判无期,剩下那个判了10年。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可由此带来的影响并没有因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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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没保护好你们,要是我早一点发现他就躲在你们学校附近,那个女人也不会有机会去骚扰你父母。”常沐岚歉疚地说。
这些事是人被抓之后,他们才陆续知道的,但为时已晚。
程青然呼吸很重,耳边嗡嗡作响,常沐岚的话和她从程柏那里听到的声音,在让人崩溃的嗡声里慢慢重叠,“出事之后来家里闹事的人很多,如果只是找我和你妈的话,我们怎么都能忍,可是有一天突然来了个女人,一直问‘你是不是有个女儿叫程青然’。”
程青然手脚冰凉,抱紧了江觅,是不是……她那天如果没有因为分手躲在房间里自怨自艾,早就从那个女人嘴里知道这些事?她父母也不会因为担心她会被连累,匆忙离婚?
这么多年,她怪来怪去,最该怪的竟然是自己……
“好孩子,不要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的常夏岚,看到程青然死寂的表情,柔声道,“是觅觅亏欠你的,你什么都没做错。”
程青然抬起头,眼底的黑沉得让人心惊,“分手,是为了我?”直觉这样告诉她。
“是。”常夏岚声音很轻,生怕这两个字再次刺激到江觅的伤心事,“觅觅不小心伤了沐岚之后,做噩梦的情况更加严重。你生日前一天晚上她通宵给你重新准备礼物,后来实在撑不住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一觉起来,手背上满是抓痕,茫然地问我们,她会不会和弄伤小姨一样弄伤你?我们告诉她不会,她却说‘不可以’。”
常夏岚借着车里昏暗的光看向对程青然全心依赖和信任的江觅,嗓音变柔,“和你分手的当晚觅觅就后悔了,不巧的是我的腿要做手术,觅觅觉得是她连累了我不敢走,硬是等到两天后我手术醒来才让徽文带她去找你。她其实想过给自己一个机会……”
偏巧那天江徽文收到了另一个在逃犯的消息,怕错失良机,他不得已带着江觅一起去了警察抓捕的现场以防万一。
就是这个‘不得已’让已经后悔的江觅头也不回地出了国,彻底远离程青然的生活。
“他威胁觅觅,说如果有机会出来会对你不利。”常夏岚内疚地望着江觅,被江徽文握着手发抖,“我和徽文以前只知道忙事业,忽略了觅觅,对那时候的她来说,你比我们重要得多,你出事,她受不了,可是刑罚只能禁锢坏人一时,她再不舍得也要离你远远的,不止是为了‘外患’,还有她这个‘内忧’。”
刚出国那阵,江觅的情况很糟糕,总感觉手背烧,莫名其妙地哭,稍微受点刺激就会情绪激动,还总对着空气叫‘程程’。
“医生的诊断并不乐观,我怕刺激觅觅就一直没告诉她,只说吃的药都是保健品,半年后的一天早晨,觅觅指着挂在脖子里的戒指跟我说,‘妈,你带我去看病吧,我还是想和程程结婚。’”常夏岚只要一想起那天的画面就控制不住哽咽,“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叫‘程程’的到底有多好,才会让觅觅那么念念不忘,后来,听她一桩桩一件件地说出来,我才忽然明白,你对她来说不止是好,还给她计划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将来。”“我没有……”程青然喉咙胀得几欲裂开,“她刚回来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欺负她。”
“可你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喜欢她,这比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