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清竹姐会游泳,你不要太担心她。”
林孟左边的嘴角往上拉开,眼底全是揉不开的笑意。
她当然知道李清竹会游泳,但是——
没人知道李清竹恐高啊!
“师姐?”
赵秋薄薄的嘴唇露出少许缝隙,吸气之间,一股凉意沿着鼻翼爬到了喉头。
就是这时候,跳台上的李清竹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在教练的协助下,终于鼓足勇气大叫着跃了出去。
Omega噗通落水,水花飞溅起来扰乱人的视线。
林孟熟稔地往前走了一步,本来李清竹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她应该很解气,可当她眼见着李清竹落水前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时,却下意识地,觉得很心疼。
*
林孟的十七岁,发生了两件大事。
高三上学期,首都的天气很冷,狗在路边撒尿,还没尿完落地就结成了冰溜子。
室外温度降至零下,林孟下了晚自习回家,刚入巷子,就看到两个女人在她家门口的马栓后面接吻。
那是她家门呢,李清竹还在等着她回去,林孟又不能绕路翻过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街坊邻居早就熄灯睡觉,这程子翻了墙头实在扰人好梦。
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把手抄在棉袄袖子里,快步走过去,用力咳嗽了一声。
巷子深处听到这动静的野狗开始狂躁地吠起来,她打眼望着,老木门屋檐上挂着的红灯笼随着东风剧烈摇动,摇摇欲坠。
马栓后面那两个女人被她惊动,双双分开回过了头。
林孟就着红灯笼的光,将其中一人看了个清楚。
那女人也看清了她,霎时间脸都吓白了。
林孟拖着沉重的步子,直接无视她眼中的愧疚走过去一脚踹开了家门。
“小孟,你听妈说。”
“跟我说没用,您跟我爸说去!”
林孟怒气冲冲进了院子,一张脸冷得比天气还叫人瘆得慌。
她声音拔得高,屋里的人都出来了。
“大半夜的瞎嚷嚷啥?有话进屋说啊。”林父看这母女俩情况不对,立即去拉快要哭出来的林母。
李清竹手里抱了个刚冲好电的暖手宝,跟着过去塞林孟怀里,把人往屋里拽。
“别拽我,我自己会走。”
“你跟我急什么?到底怎么了?”
李清竹也是委屈,眼巴巴等她回来,没讨一句好。
两个人进了屋,林孟将暖手宝扔给李清竹,冲到中堂的神龛前,拿了鸡毛掸子朝林父递过去。
“您让她自己说,说说她都干了些什么不要脸皮的事!”
谁知林父没接那鸡毛掸子,站起来直接甩了林孟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林父的眉皱紧了,一双锐眼虎虎生威。
李清竹打小寄住在他们家,叔叔阿姨从来没动过粗,她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双腿打哆嗦,但又怕林父再打林孟,还是冲了过去挡在林孟面前把人护住。
“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林孟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立时红肿的脸,恶狠狠瞪着林父。
“您就会在我面前耍威风,自己媳妇儿哪天跟人跑了我看您还念她的好!”
她不会认错,她没说错。
林母马上就哭了,眼泪珠子哗啦啦往下掉。
林孟又转头去瞪林母:“您还好意思坐这主位上,把老林家的脸算是丢光了吧!”
听她话里的意思,林父的目光变得凝重,他点上一颗烟,猛地吸了一大口。
“唉,你说的事儿我知道。”
林孟惊诧地看向他:“您都知道?”
林父瘦弱的肩膀微颤着,“清竹,你先回房去。”
李清竹怕他动手,不敢走,林孟扭头给她使眼色,她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林父这才把真相说出来。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这不是你马上高三了,哪里敢告诉你。你妈心疼你,怕影响你学习。”林父顿了顿,吐出个烟圈,把烟灰弹到垃圾桶里,“我和你妈,去年就离婚了。”
“……”林孟沉着脸,欲言又止。
林父抬起头看她,“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大人的事你不懂,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定律,虽然我作为Beta也能和你妈生了你,但是她和我的结合是痛苦的,不幸福的。”
“所以您二位就这么骗我?还同住一个屋?得劲儿吗?”林孟忍着怒火没爆发,因为她很清楚,当她爸一五一十说出这些话,已经到了最大的极限。
一个Beta男人,能为了孩子忍到这种地步,很不容易了。
林父到是满不在乎,只语重心长地教她:“你的事,我和你妈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不管你,都是为了你能安心念书,等你大一些,你就会明白,有些东西看上去是你想要的,但时间一久,个中滋味如何,不是一般人能抗得住的。”
说到这,他幽幽叹息,跟林母交换了个眼神。
有些话母亲说比父亲说合适。
林母没哭了,横着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泪,“小孟,我们夏天就发现你和清竹的事了,一直没拆穿你,也是想再等等看过年前她能不能分化,如果她不能分化……”
“打住,您和我爸的事,我爸要不说什么,我也不想掺和,离了就别住一起了,该上哪儿上哪,我的事,也不用你们操心。”林孟打断她的话,转身回自己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亘古不变的自然定律?她偏不信。
难道两个人相爱,还抵不过生理需求吗?这个理摆在她面前,不是个理!
第二天是周末,林孟有一上午的功夫不用去学校,央着李清竹去游乐园玩。
先是得知自己爸妈离了婚为自己勉强同居,又是得知自己和李清竹的事早就被父母发现,两件事加在一起,林孟的心情可想而知。
李清竹没拒绝她,陪着她出去了。
游乐园里最刺激的项目除了过山车就是跳楼机。
林孟买了两张票,搂着李清竹纤细的腰跟在人后面排队。
李清竹拉她的衣角,眼神像受惊的小鹿。
“你真的要玩这个吗?要不我在下面等你吧?”
“我要你陪我一起。”林孟斩钉截铁地说着。
李清竹还是跟着她上去了,过山车呼啸起来的时候,李清竹紧闭着眼睛鬼哭狼嚎,林孟握住她的手,大声说:“别怕!我在呢!我不会放开你的!”
风声,周围其他人的尖叫声,将林孟的声音掩盖住,她没回应,林孟以为她没听到。
李清竹受到巨大惊吓,从过山车下来哇啦啦地抱着垃圾桶吐。
林孟心疼地给她拍着背顺气,“你要受不了刚才上去的时候怎么不给我说啊?”
李清竹抬起头看着林孟,惨白的脸上却还挂着温柔的笑容。
“我没事儿,就是可能有点恐高。”
林孟一把将她拉进怀抱,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轻的蹭。
憋了一晚上的火都被李清竹的温柔击碎,她终于模糊双眼,无声地哭了。
“我再也不让你受这罪,再也不。”
*
至于第二件大事,就是林孟高考完之后,李清竹出国。
在李清竹出国以前,林孟疼她疼得紧,捧在手心怕冻着了,含在嘴里怕融化了,没舍得让她做任何她害怕的事儿。
如今五年过去,李清竹为了事业,竟然也可以咬牙去挑战自己内心恐惧的东西。
林孟不觉得那是成长,那是被世故同化的征兆。
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既然李清竹现在还知道后悔,那就说明她心里是有林孟的位置的。
可林孟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和一个经纪人纠缠不清。
她徘徊不定,踏出一步之后就停在了原地。
心中千回百转,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在她出神回顾往事的空隙,李清竹已经再次接受惩罚,纵身自十米高空一跃而下。
只歇息了不到五分钟,又做这么危险的事。
林孟的眉怎么也抚不平似的,再没了刚才看好戏的心思,那双充满韧性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状。
教练朝着李清竹游过去了,李清竹没有像刚才那样再水里扑腾然后很快冒出头。
林孟双眸收缩,死死盯着游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