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纸鸢点头说道:“芸娘是纯善之人,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会尽量去帮她。”
林纸鸢对于芸娘,几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就好像那日从宁儿身上看到了春香的影子一般,林纸鸢从芸娘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虽说林纸鸢应付侯府中诸事,也是举步维艰,但比起芸娘来说,却是要好上不好。
至少,林纸鸢的背后,还有一个靠谱的季明烨,而芸娘背后的季明烁,却不是什么良人。
何况,春香不是也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偷着给林纸鸢送衣送食,拼着万分艰难,去维系林纸鸢的生命吗?
季明烨走了过来,抚了抚林纸鸢的头,说道:“我会叫人去警告那些说芸娘闲话的混子,你莫要担心了。”
林纸鸢回头看向季明烨,心中轻轻的笑。
这侯府再如何晦暗龃龉,她也有一处可以万分安心的所在,那就是季明烨的怀中。
第八十一章 林纸鸢徒然升起一股不祥的……
春宵帐暖, 林纸鸢在睡梦中呢喃了几句,翻了个身,仍旧沉沉的睡去, 只是一双光滑的小腿却因害热,耷拉在了锦被外面, 没有收回来。
季明烨在睡梦中似有所感,此时便睁开了眼睛, 朝林纸鸢的方向看去, 待看到那双趾头微微蜷起的小脚时,不禁哑然失笑,伸手过去揉捏了几下。
季明烨觉出了其中的冰冷,便将小脚轻轻拎过来,放在怀中, 又将林纸鸢脚边已经有些冷了的汤婆子拿了出来,放在一旁,免得冰到了林纸鸢。
世安院中的地龙烧得极旺, 初时觉得热烘烘的很是舒适, 到后半夜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些许燥热。
林纸鸢贪凉,夜里总会偷偷的蹬被子, 而季明烨一向浅眠, 所以掖被子这项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季明烨将锦被的四角掖好, 正要搂着林纸鸢入睡,突然,季明烨停住了动作,双眼微眯,朝院外看去。
季明烨天生耳力过人, 此时从世安院外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响动,细细听来,倒像是有人在凄惨呼救一般。
季明烨察觉不对,忙摇醒了林纸鸢。
林纸鸢睡得迷糊,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响,但她是极信任季明烨的,见季明烨神情不对,连忙让上夜的琥珀唤醒了一众人等,循着声音在院外寻找。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就连林纸鸢都能听到前方有女人的凄惨呜咽声,还有一些男子沉重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他们在细细商量:“弄晕了快拖走,别叫人给发现了!”
林纸鸢听得动静,连忙向前跑去,拨开一片竹林,赫然见到前方有三四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拖着一个身躯残破的女子,正要往回走。
“站住!”林纸鸢忙出声呵止,谁知那些人听到人声,脚步走得更快了,几乎有了跑的趋势。
季明烨见在世安院外也能发生这等事,心中已然动了怒,便一把追上前去,双腿朝着那些男子的肋下飞踹,力道又准又狠,显然没有半分留手,只一击,便能将人撂倒,而林纸鸢连忙赶上前去,将那女子救了下来。
那女子头发散乱,身上满是伤痕,已经是昏迷过去了,林纸鸢壮着胆子拨开那女子的乱发,云霞忙提着灯凑上前去,一照之下,居然发现那女子是芸娘的丫鬟,宁儿。
一时间,林纸鸢和季明烨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而那几个小厮见事态不对,一个机灵些的忙上来回到:“这小丫头偷东西被我们抓着了,正要拿去审问,不想她跑了出来,污了二爷和二奶奶的眼睛,我们这就带她下去。”
季明烨眉眼一横,冷冷的说道:“既然是捉贼,你为何见了我们就跑?”
小厮笑道:“原是没看见二爷和二奶奶,心里又急,这才走得快了些。”
林纸鸢冷呵道:“这一听就是扯谎!我刚才在后面那样喊,你怎么会没听见,反而越走越快了!”
宁儿在林纸鸢和小厮的争辩声中悠悠醒转,她睁眼看到林纸鸢,眼前一亮,登时连自己的伤势也不顾了,连忙膝行了过来,哭诉道:“二奶奶,快去清梧院救我们姨娘,三奶奶要打死她了!”
那小厮听了,赶忙一个巴掌打过来,骂道:“小贱婢,再敢乱说一句,立马就地打死!”
八目怒极反笑,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了出去,将那出言威胁的小厮打出好远:“我们二爷自有吩咐,要你多什么嘴?”
林纸鸢和季明烨都感觉事态严重,林纸鸢见宁儿已不能行走,忙叫云霞回房取敞轿,又让翠竹去叫大夫,自己和季明烨急匆匆的往清梧院赶。
那小厮不敢再拦,又不能不拦,只得苦着脸在旁边紧紧跟随,不停啰嗦道:“二爷,二奶奶,你们不能去啊!”
林纸鸢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说道:“怎么不能去,你倒说出个理由来!”
那小厮憋了半晌,只得说道:“这...这是三房里的丑事,不能外传!”
林纸鸢心往下一跌,一把扯住那小厮,声色俱厉的问道:“什么丑事,快说!”
那小厮倒还不是很怕林纸鸢,可林纸鸢背后的季明烨和八目实在显得过分凶神恶煞,他身上挨了几次拳脚,已经不是很想再委屈自己,只得说道:“芸姨娘偷人,已经被三奶奶拿住实证了!”
***
林纸鸢一行人来到清梧院,不顾丫鬟小厮的阻拦,一路闯了进去,还没到主室旁边,便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林纸鸢徒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一把推开主室的大门,登时满目血红。
那王兰香,竟然在这侯府中动了私刑!
清梧院中,梧桐林立,不设寻常花草,唯用几颗松柏相配,四时八节,院中都是一片郁郁葱葱。院后湖水环绕,湖中多荇草,湖水清澈见底,是侯府中一处极幽静脱俗的所在,曾是纳兰氏的旧居。
当初,季明烁为附庸风雅,执意搬进了这里,王兰香不能欣赏,又嫌这里冷清,便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和这清梧院的格调本就不相宜,而如今,这清梧院连最基本的清白都不能保有,竟然是染上了血光。
主室中摆放着各类刑具,林林种种,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着渗人的黑光,数十个手拿刑具的下人满脸狞笑,或是扶墙,或是喝水,额头上都带了汗,显然是刚出过一场大力气。
而这些刑具的主要承受对象,是一名腰身粗壮,四肢修长的年轻男子。
看男子的穿着和身材,像是个常年卖力气生活的农人,这种人,又是这般的年纪,身子骨最为强劲,是不会轻易倒下的。
可此时此,男子却是陷入了沉重的昏迷,若不是男子的双腿还在痉挛般的抖动,林纸鸢甚至会以为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男子的身上从上到下没有一处好皮肉,鲜血浸透了昂贵的地毯,特别是双臂的关节处,几乎有了整段断裂的趋势,想来便是救醒,以后也只能是个残疾了。
男子的对面,是跪伏在地的芸娘。
芸娘一张脸惨白浮肿得可怜,此时正被一个面目狠厉的丫鬟抓着手指,往一张口供上按手印。
芸娘那双能描龙绣凤的纤纤十指,此时已经软绵绵的耷拉了下来,像是冬日里冻得梆硬又散了冻的萝卜,烂浑浑的,辨不清本来面目。
而芸娘的身旁,赫然摆着一副拶指的拶子,上头血迹正新。
造成这一切的王兰香正高高的坐在正堂的罗汉椅上,手拿长鞭,眉飞色舞,得意非常。
王兰香目不转睛的盯着芸娘的手指——只等这指印按下,一切罪名便都可坐实,她的心中所想,也就都能够达成了。
林纸鸢看得眼前惨剧,心中一阵绞痛,连胃里也翻腾了起来,季明烨一手扶稳了林纸鸢,随即便对身后丢出了一个命令。
会功夫的胭脂和琥珀率先闯了进去,一把拉开摁着芸娘手指的丫鬟,见那丫鬟还要挣扎,便索性卸了她的胳膊关节,以防止她再次作恶。
祁左等人也走上前去,将屋中众人都控制了起来,而八目领着一同前来的世安院亲兵,将整个清梧院团团围住。
清梧院中本来还有想要反抗的丫鬟小厮,见了季辅康的亲兵,登时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受了擒。
林纸鸢见清梧院已在控制之中,忙走上前去,将芸娘扶了起来。
拿芸娘见宁儿久久未归,本来已是万念俱灰,连眼泪都没有了,此时见到林纸鸢,只觉得生机突现,当下忍不住伏在林纸鸢的怀中,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