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纸鸢惊讶的看到,花轿内坐着的,正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林月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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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娥身着桃红嫁衣,脸上的脂粉几乎遮掩住了原来的的面容,整个人显得俗气异常。
且此时的她双目通红,五官扭曲,状若疯癫,配上极红的胭脂,极重的铅粉,一眼看去,恰似传说中的罗刹女鬼。
自从坐上这花轿,林月娥这些天积累的绝望便转化为了满腔恨意。
为了摆脱给白县令为妾的命运,她在家哭求,下跪,绝食,上吊,她和吴氏能想到的办法她都用了,还是没能换回林全安半分回转。
不光如此,林全安狠心狠到底,直接扣下了白县令给林家的纳妾银子,现钱一分都没给林月娥,只给了她几床铺盖做嫁妆,还是吴氏偷偷拿出私房钱,给她置办了几只簪环,这才算瞒过了羞脸。
要不然,她和被卖进白家有何区别?
林月娥当然不会去恨吴氏,也不敢去恨林全安,她的满腔恨意只能对着林纸鸢而来。
凭什么她要去做妾,还是这么羞耻的,简陋的被当做赔罪的礼物送上门,连过门的日子也不挑拣,只因苟举人案发,白县令事忙,便随意的改在今日,这原本是林纸鸢的命运!
林纸鸢头上戴的钗环,身上穿的衣料,都是她经年处心积虑要来,收在箱笼里要给自己做嫁妆的,凭什么林纸鸢说拿走就拿走!
父亲变得更加无情,就连母亲也因她受到了父亲的厌弃,这一切,都是因为林纸鸢,只要林纸鸢乖乖的嫁给苟举人,什么事都没有,林纸鸢凭什么不认命!
林月娥死死的盯着林纸鸢,期待林纸鸢能羞愧的低下头,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想让林纸鸢跪在她面前向她道歉。
而林纸鸢稳坐在店内,甚至连身子都没挪动,直直的看向林月娥。
林纸鸢目光平静,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躲闪的意思,就这么毫不心虚,毫无愧疚的看了回去。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人,是林月娥母子在背地里夺她嫁妆,乱她亲事,坏她名声。
她可是记得上辈子嫁入苟家后,吴氏母子小人得志,肆意欺侮的嘴脸。
倘若今日是她坐在这轿子里,叫林月娥看着,只怕林月娥会哈哈大笑呢。
要说愧疚,只有吴氏母子愧对于她,她没有半分心虚的地方。
林纸鸢的举动让林月娥愤怒到了极致,她死死扒着轿沿,对着林纸鸢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你等着!”
花桥带着林月娥,悄无声息的渐渐远去。
周守礼转过头来,惊讶万分的说道:“我看林全安是连脸都不要了,好好的女儿,居然送去做妾!原来我以为是吴氏的挑唆坏了你的婚事,现在看来,就算没有吴氏,林全安也不是什么好爹!”
林纸鸢倒是毫无惊讶之色。
她早知吴氏欺瞒白县令之事不会善了,林月娥入白家做妾虽是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吴氏母子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周守礼回过头来想一想,忧心忡忡的说道:“鸢姐儿,你妹妹虽是去做妾,但到底是进了白家的门,她若是得了势,不会来害你吧?”
林纸鸢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能怕了她不曾。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和林月娥做了十五年的姐妹,她的天资我心里是有数的,从此安分守己便罢了,若是要生事——就算白县令多情如刘彘,她也成不了卫子夫。”
周守礼看她神色淡然,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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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小院,季明烨在桌面写了一封书信,用竹筒装着,灌入火油,交给八目:“你亲自去大魁,将这封信送给颜朗,若是被人发现,便改换路线,将信烧掉。”
八目接过竹筒,忍不住劝道:“公子,查抄白县令动静太大,那府里的细作好不容易走了,再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怎么办,你以前病成那样都没找颜公子帮忙,现在却... ...”
季明烨一抬手:“白县令既然盯上了周家,民难与官斗,少不得我出点力。我心里有数,对白县令提点一下而已,动静不会太大。”
八目放下心来,领命而去。
第二十六章 周晏清中秀才了,宗师亲授……
吃过饭后,林纸鸢向周守礼告别。
天色还早,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可做,她悠闲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将和林月娥碰面的事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林月娥,吴氏,苟举人,这些人事她便是想一想也要心烦的。
既然他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么这一遭就算是过去了,有想这些的功夫,还不如静下心来感受一下此刻的悠闲自在。
林纸鸢长期囿于宅院之中,此刻能这样闲散的在乡野间散步,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她脚步轻盈,走过一块又一块桑田,一大片桃林忽然映入眼帘。
林纸鸢喜出望外的跑了过去,春天是真的来了,连桃花都开了!
桃花在遍野的桑田中显得格外突出,桃枝挤挤挨挨,花团锦簇,恰似天上掉下来的一片粉色云霞,美不胜收。
林纸鸢宛如回到了孩童时代,在桃林中跑来跑去,欢呼跳跃。
花瓣儿落在林纸鸢的乌黑的秀发上,白皙的脖颈上,粉团儿一般的脸上,远远看去,倒是人比花娇,再艳丽的桃花,也比不过在花丛中嬉戏的佳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林纸鸢抚摸着桃枝,这怒放的桃花只需要几场春雨,就会全数凋谢,还不如折几枝回家,插在水瓶中,兴许还能长久一点。
林纸鸢细心的挑选了几枝桃花,有一枝生在高处,但枝条纤细,花也漂亮,林纸鸢眼馋不已,但跳了好几下,硬是没摘到。
林纸鸢看左右无人,干脆将裙子撩起来一些,用汗巾牢牢捆住裙摆,露出膝裤,便要上树摘花。
“这桃枝可站不住人,小心摔下来。”
林纸鸢蓦然听到人声,第一反应就是去放裙子,突然,她发觉这人声有些耳熟,遂抬起头来看。
“季明烨!”林纸鸢又惊又喜,“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刚才都没看到你。”
季明烨笑着指了指那边的桑树,说道:“我在树上看了你好一会了。”
林纸鸢想到刚才幼稚的举动,脸不禁有些红:“你怎么还偷看人呢。”
她低头轻笑,眉眼弯弯,配上背后的漫天桃花,好看得有些惊心。
季明烨看楞了好一会,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不自在的扯开了话头:“这不是回家的路,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林纸鸢抬头笑道:“绸缎庄在清明时节才要人,我想着没什么事做,就随便走走,谁知这里竟然藏着一大片桃林。”
季明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动一片花瓣,说道:“这里的桃花是好,我前几日便要带你来看了。”
林纸鸢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都玩了好一会了,回家吧?”
季明烨指了指那一枝出众的桃花,笑道:“怎么着,刚才还兴致冲冲的要去摘它,现在就把它忘了?”
说罢季明烨轻轻一跳,使了个巧劲,将桃枝全须全尾的摘了下来,花朵儿一点也没有折坏,但因摇动了枝叶,桃花还是掉了季明烨一头一脸。
林纸鸢笑着拂去季明烨身上的桃花,白皙纤细的手指在季明烨的脸上轻轻划过。
指尖微凉,肌肤触碰之间,两人心头都是一动。
林纸鸢眨了眨眼眸,压制住自己乱跳的心,胡乱问道:“八目呢?他难道没和你一起出来?我还给他带点心了呢。”
周守礼生怕她不够吃似得,给她买了四大包点心,她想着八目贪吃,便接了下来。
季明烨随口答道:“八目去给我一位朋友送信去了,估摸着三四天才能到家。”
林纸鸢立刻担心了起来:“三四天?那定然是出远门了,他一个半大孩子,能行么?”
季明烨好笑的看了林纸鸢一眼:“说起来你就比他大一岁,怎么跟他娘似得。”
林纸鸢见好心反招来嘲笑,抬手用桃枝抽了季明烨一下:“你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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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俩人慢悠悠的往家走。
走到半路上,林纸鸢远远的就看到一个挑担的货郎,担子上货品繁多,还挂着几只风筝。
林纸鸢兴致很高的叫住了货郎,挑了一只美人风筝,正准备付钱时,季明烨拿起旁边一枝桃花状的绒花,说道:“这个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