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邺骑得很稳, 生怕颠到她, 特意避开了道路上所有的起伏和井盖。
一路沿着广场,有喷泉,有灯光。光影里有绵绵情意,不知会绵延到何处。
可他见到的,却都是眼前怀里的这个女孩。
不见光, 不见影,只有她。
“你怎么学会的?”谢宝南开口,努力找着话题。
陈邺反问:“有什么是我学不会的?”
言语间依旧是陈总的自信。
“以前从没骑过自行车?”她好奇。
“嗯,第一次。”
却学得比谁都快,比谁都好,甚至可以载上心爱的女孩。
下午谢宝南丢下他后,陈邺立刻给范明宇打电话,让对方来教自己骑自行车。
范明宇刚睡醒,揉着惺忪的眼睛,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重复道:“叔,你说的是自行车吗?自行车,bicyle?”
陈邺“嗯”了声,又问:“你会吗?”
范明宇哈哈一笑,“我当然会了,自行车谁不会啊?”
说完意识到不对劲,电话那头的低气压几乎要将他吞噬,只好匆忙打圆场,“其实我也只会个皮毛。”
陈邺悟性高,没有花太多时间,已经掌握了要领。
之后,他去店里挑选自行车。
新潮的车型前面都没有横杠,无法载人。陈邺选来选去,终于选中一款最老式的车型。前面带横杠,为的,只是能送她回学校。
他提了车,到了无人之处,对范明宇说:“上来。”
范明宇:“……”
范明宇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却只能乖乖坐上去,讪笑:“叔,我这样会不会太娘了?”
陈邺冷冷道:“闭嘴。”
刚学会自行车,陈邺还不太熟练,猛然间载了一个人,车身左右摇晃。
范明宇放下内心的芥蒂,指挥道:“你放轻松,重心要稳。”
半小时后,陈邺到底是摸索出了一套载人方法。
范明宇立刻邀功:“叔,你现在载婶婶肯定没问题了。我这老师当的还行吧?”
陈邺拍拍范明宇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你该减肥了。”
范明宇:“……”
陈邺回想下午的场景,眷恋这一刻,问她:“孙倩怎么在这里表演?”
“是义演,为渐冻人募捐。”
他们渐渐驶离广场,周边的光暗下来。
陈邺在一个路口的红灯停下,又问:“她的乐队叫什么?”
“深井末梢。”
“神经末梢?”陈邺不理解,“你在学外国人讲话?”
谢宝南“扑哧”一声笑出来,“是很深的一口井的那个深井。”
陈邺:“……”
他不懂网络用语,谢宝南耐心地同他解释。她的声音很软,像是冬夜的一颗烤栗子,带着丝丝甜甜的软糯。
夜风凉凉,谢宝南说了很多。她说起乐队,说起孙倩的梦想,还说孙倩以后会成为大明星。
她乐于说,他就乐于听,哪怕说的都是他不感兴趣的旁人的事。
短短路程,很快到了学校后门。
华灯初上,校门口热闹非凡。林林总总的小摊贩前围满了学生,售卖各式各样的小吃。随着香味飘过来的,还有不绝于耳的交谈声与叫卖声。
这些年,临桑市容整顿,市区的小摊贩几乎绝迹。这样的场景只能存在于郊区。
陈邺很少见这样的烟火气。连卫生都谈不上的小吃裹着油烟味,是他从前最瞧不上的。可今日却不觉得反感,心里一片窝心。
谢宝南跳下车,将外套递给他,“快穿上吧。天冷,别感冒了。”
陈邺为她的这份关心而暗暗欣喜。他穿上外套,又听她问:“你饿不饿?”
折腾了一整个下午,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见陈邺不说话,谢宝南笑,“你在这里等我。”
她走到一个摊位,买了两个烤红薯回来,递给他。
陈邺犹豫地接过红薯,小心地捧在手心里。谢宝南站在面前,一点一点地剥开红薯皮。
她垂着眼眸,看不见她的眼睛,只看到黑色的睫毛,像是鸦羽,扫过他的心。
灰扑扑的红薯皮剥开,里面是橙黄色的红薯肉。
刚烤好的红薯很烫,还冒着热气。她被烫到,立刻摸自己的耳垂,又笑,“你吃吃看,很甜的。”
陈邺低头咬了一口,松软的红薯在口中化开,甜滋滋的,竟是异常美味。
“怎么样?”她眼睛里有期待。
他点头,“好吃。”
陈邺有样学样,照谢宝南方才的手法,将另一个红薯剥开,递给她。
人人都说快乐难觅。可如今陈邺却头一回在这样的小事中,体会到了心中难言的甜蜜。
那是比红薯更甜的滋味。
原来爱就是这样吗?
仅仅只是站在路边,一起分食红薯。灯是静的,时间也是静的,停在这一刻,依依不舍似的。
那之后,陈邺送她回宿舍。谢宝南感谢他送她回来,温声同他说再见。
他笑:“天冷,快回去吧。”
谢宝南回到宿舍,鬼使神差地又走到窗边,瞧见陈邺还站在原地。见了她,冲她露出笑意。
其实陈邺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冷漠,他有一双漠视苍生的眼。他喜欢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唯独对她,他藏起了锋芒,是有温柔意的。
谢宝南有片刻的动容,却很快回过神,拉上了窗帘,再也不去看他。
那夜谢宝南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陈邺站在楼下冲她笑的模样。
她昏昏沉沉地醒过来,却是一阵心惊。
为这么久,竟然还会为他的那双眼睛沉溺。
接下来是考试月,谢宝南整日扎根在图书馆,再没想起陈邺。
沈曼在这期间打来几个电话,问谢宝南最近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谢宝南抱歉地说自己在准备考试,考完就去找她。
沈曼欲言又止,“行了,你好好复习吧。”
那天陈邺回去后,立刻让范明宇去调查深井乐队,“我要他们的所有资料和歌。”
两天后,资料已经摆在了陈邺的面前,从乐队组建之初到这几年的演出经历,事无巨细。
他认真听了孙倩创作的歌,虽然还略显青涩,却有着热爱音乐的简单和赤诚。
之后,陈邺联系了一家唱片公司,送去了深井乐队的资料和歌曲。
“你先听听看,我建议你签下他们。”
对方和陈邺相识多年,相信陈邺的品味,更知道陈邺不是个盲目推荐的人。他说好的,一定是亲自感受过的。
事实如此。在听过了孙倩的歌后,很难有人不感动。
那个学期末,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晚上,孙倩接到了唱片公司的电话。对方说无意中听了他们的歌,觉得不错,想要签他们出唱片。
孙倩以为是骗子,连挂三个电话。直到对方第四次打来,才终于确认是真的。
孙倩乐得在宿舍里又蹦又跳,手舞足蹈了足足五分钟。
谢宝南提醒她:“赶紧报喜啊!”
孙倩这才想起来给乐队的其他两人打电话,紧接着又给爸妈打电话,之后是李铮和猴子。
她挨个地报了一遍喜讯,来来回回只重复一句话:“有公司签我了!我要出唱片了!”
“你看看,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不就有人看到你的优秀了吗?”李铮在电话里这样说。
没有人知道背后的那只手,也无需知道。
陈邺只想让谢宝南高兴。他在学习她的温柔,于无声处汇成涓涓细流。
那天晚上,孙倩拉着谢宝南,畅想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开自己的演唱会。舞台下全部都是他们的歌迷,喊着乐队的名字。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谢宝南道。
就是在这时,她接到了沈曼的电话。
沈曼在电话里问她考完了吗,谢宝南说刚刚考完,顿了顿又问:“你明天在工作室吗?我去找你。”
沈曼默了几秒,开口道:“宝,我出事了。”
谢宝南打车去沈曼工作室的路上,心尖都还在颤抖。
她最担心的情况到底还是发生了。
说好的扩大生产规模,到头来却是两头骗。赵老板赵勇这边拿了沈曼的钱,却没给供应商。拖欠到年末,供应商催款找到沈曼的头上,沈曼才知道被骗了。
而赵勇几天前说要去国外出差,那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大半夜了,沈曼工作室里还亮着灯。她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抽烟,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