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知意看到宋黔混了这么多年只是个小小的幕僚,他再出头给她出出气,她心里肯定是畅快的。
谁知她并不高兴……
李知县看南胤生气了,顿时诚惶诚恐,险些跪下去:“王爷,您息怒,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招惹贵人了?”
南胤蹙眉不语,只淡淡瞥了宋黔一眼,然后牵着知意径直下楼了。
李知县追上去,眼睁睁看着二人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战战兢兢摸了摸额头的冷汗,心道完了。
南胤这么怒气冲冲的走了,指不定往后会怎么对自己发难呢,堂堂王爷,要捏死他一个七品的芝麻官何其容易。
李知县胆战心惊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气急败坏地看向宋黔:“你得罪他们了?”
宋黔一脸莫名:“小人一直跟在您身边,连一句话都没和王爷说过。”
“那王爷方才看你做什么?”
宋黔也不知道啊,对于康郡王忽然出现,又飞快的消失,他连话都没机会说,就被李知县骂了一顿,心里顿生不快。
他看着街市上那逐渐远去的马车,脑中忽然一震:“那个姑娘看着倒是眼熟……”
李知县险些一脚踹过去:“呸,王爷身边的女人你都敢肖想,要命不要?”
宋黔忙摇头,混沌的脑海里忽然清明起来:“王爷叫她知意?知意……”
宋黔脸色煞白,大惊失色地叫起来:“她是宋知意!”
知意看不到宋黔吓得浑身颤抖的模样,一上马车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南胤小心翼翼挪过去,观察着她的脸色:“知意,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知意眼睫颤了颤,睁眼看了看他,轻轻摇头:“没有,我就是头晕。”
南胤惊道:“你喝醉啦?”
知意不语,她酒量极差,两杯酒下肚,已经头晕眼花了。
他屁股又挪了挪,离她更近了些,在颠簸之中伸手护住她的脑袋:“你是不是看见宋黔不高兴了?”
南胤靠过来,掌心贴在她额前,袖中还有一股浅淡的龙涎香,知意阖上眼,只是头晕罢了,还不至于醉酒,只是心里不痛快懒得动弹,便放纵他那点小心思了。
从富云县直接回宫得一个多时辰,马车驶入官道上,道路崎岖不平,知意也就靠不住了,坐直了身子,方才回答南胤的问题:“这么多年没见,已经形同陌路了,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不大愉快罢了!”
南胤的右手从膝上慢吞吞移过去,试图去握她的手,知意忽然调整了坐姿,他吓得又把手缩回去。
好在知意没注意到,他偏头问她:“什么不愉快的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太久远的事了,本来她已经忘记了,可今日重见宋黔,以前的事就那么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那年她才十二岁,虽然是瘦小些,可模样渐渐长开,眉眼弯弯,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宋黔长了她七八岁,却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整日和狐朋狗友村里村外到处乱窜。
她在小河边洗衣裳,被宋黔和几个小混混看见,扔石头在面前,溅了一身的水。
他们大笑着跑开,不多时一双手忽然从背后伸过来,拖着她便往草丛里走。
她吓得惊叫连连,慌乱中看清那人是时常来找宋黔的一个混蛋,她被压制的动弹不得,身上衣裳也被撕坏了,好不容易挣脱了,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伤。
而宋黔就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轻飘飘地看着这一幕。
她恶心坏了,回去向伯母告状,甚至想要报官,伯母为了息事宁人,打了她一顿,骂她白眼狼,说她如果敢报官或者告诉宋大伯,就立刻把她嫁出去。
她年纪尚小,怎么可能嫁人,被一番威胁更不敢去报官,宋大伯看她浑身是伤也没多问。
她陷入无边的恐惧中,那半年胆战心惊,直到冬日里上山砍柴跌进雪坑,被和善的老太妃带了回去。
“都过去了……没什么可说的。”从前她也恨过,可现在已经死心了,不报任何期望,便不觉得难过。
宋伯母一心想着儿子能和祝家哥哥一样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殊不知宋黔永远也不比过祝逢时,折腾这么多年,还是碌碌无为,也算是他们一家人的报应了。
知意明显不想说,南胤心里有些失落,看来自己一番努力还没得到她的信任:“你有什么就告诉朕,朕给你撑腰!”
他堂堂皇帝,还不能斗过一个没官没职的幕僚吗?
知意心上仿佛什么轻轻扎了一下,垂下眼,苦涩一笑:“皇上对我这么好做什么?不值当……”
南胤正色道:“怎么就不值当了,朕说过喜欢你,既然喜欢你,自然就要给你最好的!”
最好有一天她能仗势欺人,解决所有看不过眼的人。
她怔了怔,抬头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表情,莫名恍惚。
南胤有俊俏的眉眼,还有日渐高大的身影,时光打磨出全然不同的模样,已经不像是个孩子了。
七年时间弹指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她心上有波澜暗涌,失神了好一阵才扭过头淡淡道:“皇上别再说了。”
说罢,她又阖上眼,好像是真的累了,南胤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掩下眼底的落寞,听她呼吸声逐渐匀停,才伸手掀开车帘,低声吩咐小富:“找几个人,把宋黔那小子给收拾了!”
小富一惊,看他脸色分外难看,迟疑道:“要怎么收拾?”
南胤唇角划开一抹冷笑,目光微凉:“只要不死,怎么都可以!”
小富领命,吩咐马车后面跟着的侍卫,很快便有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南胤坐回知意身边,踌躇了半晌,偷摸摸地张开怀抱,伸手轻轻拨过她的脑袋,便将她稳稳当当拥入了怀中。
知意睡得很沉,娇娇软软地,不是平时浑身是刺的样子,他小心翼翼抱着她,心里总算安定下来。
幽香满怀,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看着那红润的嘴唇,一亲芳泽的冲动就愈发激烈起来。
他自出生便立为太子,后来当了皇帝,坐拥天下,丢脸的是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只有每回见到知意都叫他心里某些渴望蠢蠢欲动。
她睡着了吧?
他悄悄亲一亲应当没关系吧?
南胤心痒难耐,忍了一路,眼看马车已经进了城门,再往前走就到宫门口了,要不动嘴,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南胤恶向胆边生,盯着那明艳艳的俏脸一阵心神荡漾,终于鼓起勇气,低头亲上那朝思暮想的红唇。
软软的,香香的,和他深夜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南胤窃喜,只是担心她被惊醒,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目光往上移,看到一双冷幽幽的眼眸,正冒着怒火。
知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气得不行:“皇上,你怎么又趁人之危……”
干坏事被逮正着,南胤尴尬的不得了,红着脸道:“那要不……你亲回来?”
“滚!”知意又羞又怒,眼前这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别扭的小孩了,一脑袋的歪注意,看来以后不防着他不行了!
一想到被他亲了,她就气得不行,方才生得那一点感动也烟消云散了,掀开车帘看到了宫门口,便毫不迟疑的跳下马车,小富本来想来扶一把,看见她黑着脸,立马又躲开了。
他小声嘀咕:“怎么像吃了炮仗似的……”
“知意,你等等朕啊!”
南胤手忙脚乱下了马车要追上去,成禄却匆匆过来,一脸急色:“皇上,您总算回来了,大事不好了。”
南胤掸了掸袖口,稍微正了脸色:“何事?”
“铁骑营张巍将军,中敌军之计,战败……身亡了!”
“张巍?”南胤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渐渐与一个魁梧健硕的年轻人连上号。
铁骑营驻扎剑月关,那是大楚边界,时有邻国骚扰,虽不至于兵临城下,可到底会影响边关一带的百姓。
而张巍就死在敌军一次的偷袭中,为了解救村子里老弱妇孺,身中数箭,铁骑营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他尸首带回去。
张梁从军近十年,功勋卓著,如今为救老百姓而死,于情于理都不该忽视。
然而……
南胤微眯着眼,望着殿宇上惊飞的鸟群,目光深邃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