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珊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来叫人时见到眼前的一幕,呼喊声尚未出口,就踮着脚跑了。
夏枫刚开始顺从,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咬了一口,血腥味混入二人口腔。萧明忱被咬得一痛,失了阵地。这一下咬得不轻,他感觉到自己舌尖麻木,血不知流了多少。
一吻终了,夏枫偏头看他:“不疼吗,你就任我咬?”
“谁知道你忽然咬人。”萧明忱皱着眉头吸气,见时间不早,拉她边走边道:“解药是什么,我舌头?”
“你的血。”夏枫挑眉。
北线大营里一如既往的森严整肃。将士都知道大帅回家成亲,对她的那位新婚夫君很是感兴趣,屁大点事都要往帅帐里走一遭。
萧明忱坐在一旁忙自己的事,大大方方任他们看,见到个面善的还能搭两句话。
这些日子以来,宁王殿下带头改革盐铁,整治庶务。亲力亲为还不怕得罪人,范普从一开始的对他成见无限大,直变成了好感爆棚。
毕竟西北常年缺能干事的文官,范先生上到筹备粮草军需,下到调解打架斗殴,独自扛了多年大梁,堪称后勤打杂第一人。他不仅任劳任怨,还要伺候夏枫这个难缠的主帅,连个能倾诉的都没有。
萧明忱谦虚低调又博学多才,对吏治政策皆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见解,各方不足短缺了然于胸。并非范普原先想象中的汲汲营营的伪君子,竟让他平白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夏枫点起烛火,瞧着聊个不停的两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拱辰,天色已晚,要留下一起吃晚饭吗?”
“不用,不用。”范普觑见她略微阴沉的脸色,不舍地起身告辞:“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选材一事,臣来日再与殿下细聊。”
“好,范先生慢走。”萧明忱笑着起身送客。
眼见范普出了帅帐,夏枫不满瞪他:“开科取士而已,有什么可聊的?没完没了。”
“太祖曾立法废除被世家一手操控的九品中正,开科取士。然而,当时大庆初建,百废待兴,百姓中识字者廖廖。参加考试的学子皆出身世家,再加上舞弊贪腐横生,结果一直不尽如人意。”
萧明忱道:“元康年间兴办学馆的作用已经显现出来了,寒门庶族,贫苦百姓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如今世家十不存一,时机已到。”
“你们扯得够远。”夏枫撇撇嘴,起身给他盛汤,“下午关二送来的是什么?我瞧着你眉头皱了好久。”
萧明忱没回答,反而有些感叹:“范先生有安天下之才,却一直随军做杂事,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不姓王不姓赵,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盛京有他的位子?”夏枫很不满,极为不满。
她强硬地将萧明忱拉到案前坐好,筷子塞进他修长的手掌中,语气很冲道:“我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
萧明忱借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她含嗔带怒的明艳眉目,轻轻笑了。
他笑容里带着包涵纵容,又藏着宠溺真挚。夏枫一时看得有些痴,又差点忘了正事,回过神将他推开:“别这么看着我,认真回答。”
“好,遵命。”萧明忱夹起一块酱牛肉喂给她,“是寿州出事了,青州曾遭北贺践踏,民不聊生,根本供养不起如今的青州军。萧敬与陆农卓争夺江南不够,反而打起了山南的主意。你留在寿州的亲卫定然已经在传讯的路上,我只是比你早一步知道而已。”
“王茂在江汉纠集了大批逃散在外的王氏旧部,企图东山再起。这俩人都不带管管的,只想着打架夺地盘?”夏枫不可置信,咽下酱牛肉骂道:“王茂这老东西果然是属王八的,命硬。”
她骂完了转念一想,又想骂严林:“严有鹤干什么吃的?萧敬背后放着一个虎视眈眈的陆农卓,动起手来必然腹背受敌,他这都要求援?”
萧明忱差点让她的满腔义愤填膺带偏了,无奈道:“有鹤暂时没有求援,但这事你我不能撒手不管。毕竟他接手山南道时日不长,军中没有基础,打起来很吃亏。山南道与西北山西接壤,不能有失。”
“寿州好歹五万厢军,严林再没用,撑几天总是可以的。我协调安排一下,咱们过几日南下瞧瞧。”夏枫说完正事忽然不想吃饭了,撂了筷子挪到他身侧,对着耳朵轻吹了口气:“也好让江南这群人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萧明忱咽了口唾沫,扯散她衣襟:“等会儿再吃饭?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找你吗?”
“你可真是个伪君子。”夏枫低眉笑骂,手上不停,暗想:谁要是敢不长眼进来,直接扔进沙漠喂狼。
第65章 说好了的,不许出尔反尔……
“伪君子说谁呢?”模模糊糊间, 萧明忱含着笑意的声音伴随灼热的呼吸传入耳畔。夏枫头脑不清醒,乱七八糟随口嘟囔:“你就是个伪君子。”
远处吹角阵阵,风声猎猎, 未到中秋,萧瑟严寒已初见端倪。
夏枫恍惚间想起了去年中秋节, 她与萧明忱在寿州护城河畔放花灯,当时见他许下‘国泰民安’的愿望, 只觉得遥不可及。
如今一年过去, 山西山南两地逐渐在宁王的安排下步入正轨 ,民生军政皆有了很大起色。各方各处,由点及面,连成一体,北方除了夏家再无人可与萧明忱相争。
西北偏僻贫瘠, 政务混乱,历任主帅皆一心抵御外敌,由着它逐渐乱成一团浆糊。萧明忱不过来了几个月, 却能抽丝剥茧, 从细微之处解开一直困扰夏枫的乱局。
他这些天俯首案头,并不仅仅是处理盐铁收归官府一事。世家大族土地重新丈量划分,士兵征集选拔, 官员考察任用等等, 皆要耗费心力, 一件一件去制定章程。
夏枫每每听他与范普侃侃而谈,总觉得未来的河清海晏隐约可见。
夜深人静,萧明忱睡在身边,清浅的呼吸声骤然急促,冷汗不止。夏枫在军营一向浅眠, 身边有轻微的动静便会惊醒。察觉到身边人睡得不安稳,她靠近一些,搂住萧明忱即使睡着了也挺直的腰背,枕在他肩窝。
萧明忱似有所觉,翻身换了个姿势揽住她,终于睡得踏实了。
“大帅,接到消息,萧敬的青州军月初曾多次攻打寿州。双方交战几次,各有伤亡。”千珊一身铠甲,站在帅帐下首:“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萧敬背后现在有岭南军虎视眈眈,他不敢压上全部兵力。但如若一直打下去,严林恐怕占不到便宜。”
夏枫没想到自己收到消息足足比萧明忱晚了三天。她手指轻扣桌案,沉思片刻:“无妨,萧敬估计是看上了寿州的粮食。毕竟他老家被人抢了一通,八成吃不起饭了。而且山南道位置优越,四通八达,他若是真能拿下寿州,逐鹿中原岂不是指日可待?”
“就凭他也配。”千珊啐一口,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严林还算有些骨气,宁愿打仗也不妥协。”
“不是他有骨气,是萧敬实在台恶心。”
在盛京时,萧明忱曾碍于局势给萧敬下跪,夏枫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虽说两个人沾了名义上的叔侄关系,捏着鼻子把他当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混蛋长辈也未尝不可,但这事实在想想就让人难受。
“毕竟严林今年给咱们提供了不少军粮,”千珊问,“咱们要管吗?”
“严林是宁王的人,这事他不能不管,不日便会南下。咱们与其等那边乱起来再去凑热闹,倒不如跟他一起去。”夏枫想了想,“正好去收拾了王茂个杂碎,他活着我总是不安心。”
“您是不想跟殿下分开吧?”千珊笑嘻嘻感慨,“毕竟新婚燕尔,正是情浓蜜意的时候,殿下就要抛下你一个人去江南了。您到时候只能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床,冷冰冰的帐子,听徐石他们几个大老粗瞎吵吵。”
萧明忱站在帅帐门前,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停在中间。
“闭上嘴滚出去。”夏枫轻咳一声,“你嘴上积几分德,我可以考虑把于邯调来整军南下。”
“真的?”千珊喜上眉梢,一时乐得有点找不到北,转头就要走。蓦然撞上帅帐前的萧明忱,她呆愣了一瞬,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殿下来了呀。”
萧明忱见她灰溜溜跑远,摇摇头进帐:“你不是本就打算让于邯将军南下吗?还故意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