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您来我害怕(17)

好在荆宜飞比大多数缩在盛京高门里的旧王公贵族好了那么一点。

他自恃忠君,也有一点微末的羞耻心:“殿下……臣也不想啊,是真的没办法,山西要人没人,要兵没兵。”

“夏将军此行,不是来无理取闹的。”萧明忱转头看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平淡:“夏枫是天生的将星,若论行军布阵,大庆无人出其右。荆师傅,她是来助你的。”

“她能怎么办,就那二十个人?”荆宜飞不可置信,“北贺二十万大军,她带二十个人管什么用。”

萧明忱缓慢而坚定道:“夏枫一人,便可抵千军万马。”

北方的冬天寒冷漫长,花园里除了几颗半死不活的梅花,就是快枯萎的桂花。

可抵千军万马的夏将军正杵在枝叶零落的桂花树前发呆。

手中揪着几片叶子,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揉搓得稀巴烂。

一个年幼的小丫鬟步履匆匆过来,行了个福礼,低声道:“夏将军,我家大人请您去用膳。”

夏枫见她年幼,冷着的脸放松下来,勉强扯出一抹不算温和的笑:“带路吧。”

小丫头生下来就没出过荆府,既不知道名扬四境的夏家军,也不知主帅夏枫。

她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子’,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红着脸结巴道:“是,是。”

夏枫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搅动了一位少女的芳心,负手随她走过抄手游廊,进了偏厅。

不知道宁王又说了什么,荆宜飞收起他那副小人得志嘴脸,又恢复了伪君子模样。见到夏枫进门就热情道:“贤侄女,快坐,你们赶了几天路,估计也没好好吃吧。”

“多谢记挂。”夏枫坐下才发现,席上多了两个人,一个瘦老头,一个高大个。

荆宜飞指着瘦老头介绍:“这是山西道驻军推官于显,他旁边是都虞侯王山威。快,见过夏将军。”

二人起身见礼,夏枫侧身避过,客气地还了半礼。

她疑惑地看向上位的萧明忱,后者给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荆宜飞明显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一反高高在上的常态,掐媚道:“夏家军是大庆的西北屏障,我等闲人躲在后方苟且偷生,全仰仗侄女你。”

谁特么是你侄女?

夏枫很想给他蹶回去,想起此行的目的才耐着性子道:“荆大人谬赞了。”

“唉,说来惭愧,我妄为山西观察使,对行军布阵一窍不通,还要仰仗侄女你呀。”荆宜飞继续不要脸。

带夏枫来的小丫头站在旁边布菜,听到自家主子叫人‘侄女’,惊得差点掉了筷子。僵硬着看向夏枫隽秀的侧颜,才恍觉她确实应当是个女子。

夏枫察觉了视线,对那小丫头挑眉一笑,端的是风流肆意。她不欲跟人打太极,直接道:“荆大人,咱开诚布公地谈谈如何?”

“你说,你说。”荆宜飞忙道。

“山西军的情况我大致了解,打肯定打不过,守着总是可以的。”夏枫道:“山西道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乃我大庆北方重镇,有太行天堑在,不至于说攻就能攻下来。”

“这……我们军中没有大将呀,王将军一个人怕是……”荆宜飞犹豫道,“侄女,殿下可是要留在我太原府呢,万不能出差错。”

我说让他留下来了吗?

夏枫暗中瞪上座的人一眼,收到一个无辜的眼神后看向王山威:“王将军,稍后烦劳与我商讨一下山西军大致战力以及粮草等。我此行带了副将,他会与您细谈。”

王山威被她的话惊得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酒呛出来,憋得脸立刻绿了。

现在夺权都夺得这么正大光明了吗?

荆宜飞个爱虚礼的贵族破落户想在宁王殿下面前表现,吃个饭都步骤繁琐,复杂如祭祀。

王山威忌讳夏枫来意,不冷不热甩脸子。于显大概随了主子,脑子一起坏了,一个劲儿恭维夏枫。

夏枫最讨厌繁复的礼仪与违心的寒暄,这一顿晚饭把两样占全了,吃得要多不痛快有多不痛快。

吃完饭,观察使夫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中来请夏枫这位唯一的女客,去她院子里品茶。

除了自家爹的小妾们,夏枫从来没有跟内院女眷打交道的经验,面对雍容大方的观察使夫人,有些发怵:“夫人,夏枫是个粗人,品不了茶。”

“哎呀,”荆夫人丝毫不见外地拉住她的手,慈祥道,“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不爱吃茶就来陪我谈谈心也好。”

夏枫简直头大了三圈,见宁王殿下半点帮忙的意思没有,只得不情愿跟荆夫人走了。

深夜,萧明忱披衣坐在窗边看书,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身体一直没有彻底恢复,此行又是一番舟车劳顿,有些吃不消。

“等我呢,殿下?”

夏枫忽然从房顶飘下来,拉开半掩的轩窗直接跳到他身旁。

“怎么才来?”萧明忱把手中的书扔到一边,拢了拢衣服,“跟荆夫人聊得如何?”

“你故意的吧呢?”夏枫关严窗户,“世族就是不一样,规矩可真大,听说这荆小姐打从生下来就没出过二门。你说她活着有什么意义?”

“不曾见过红尘喧嚣,便能忍耐无边寂寞。”萧明忱意味深长道,“我以为你会来兴师问罪。”

“就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交代一下吧,殿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夏枫瞪他一眼,“今天差点让你气死。”

“我不留下,荆宜飞不会轻易让你的人插手山西军务。”

“瞎扯,你当我是傻子吗?”夏枫抬眸,用调戏的眼光看着他,语气却很严肃:“宁王殿下舌灿莲花,糊弄荆宜飞个老顽固应该不难吧。只要你想,你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对你言听计从,但你没有。”

她双眸生的妖艳,秀眉却带几分英气,在荆府里翻了好几道墙过来,头发有些许散乱。

几缕碎发散在光洁的额头上,减弱了夏枫身上的杀伐之气。她有些幽怨,又有些无奈道:“你不想留在西北,对吗?”

第16章 是我害了她们。

“我……不是不想,”萧明忱犹豫道,“夏将军,我有我的理由。”

“理由,”夏枫盯着他清俊的面容,似笑非笑看了良久,霍然抬手,利剑出鞘,削铁如泥的剑刃搭上他修长的脖颈,“现在呢?”

萧明忱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刺骨的寒意从颈侧窜往脚底。

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冷铁兵刃特有的杀气,哆嗦都不敢打,生怕自己稍微一动蹭上夏枫手上淬过无数羌人鲜血的利器。

“我真的,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希望你能理解。”萧明忱浑身僵硬地瞄了一眼反射雪光的剑刃,声线颤抖,“你……你别手抖。”

夏枫看他脸色发白,俊美的面容衬着自己手中锋利宝剑,显得虚弱无助,有些忍俊不禁,抬手收剑入鞘,嫌弃道:“这么不经吓,你还大言不惭地要助姓荆的守山西关内?”

萧明忱抬手摸了摸寒意未散的脖子,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那也得看谁的剑,如果是夏姑娘的剑,尚未出鞘,我就脚软了。倘若是北贺的刀戟,纵使架到眼前,也没什么可怕的。”

“别以为我好糊弄,”夏枫绷起脸,“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到底想干什么?”

“观察使荆宜飞常年不管事,太原各方势力关系极为复杂,你只留孙将军在这里,怕是很难起到作用。”萧明忱认真道,“关内存亡事关中原安稳,只有我留下才能稳住他。”

夏枫理智上知道他说得对,情感上却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她少年掌权,说一不二惯了,头一次有人这么违背自己的心意,把剑‘砰’一声撂到桌案上,冷着脸没说话。

萧明忱低头看她的眉眼,想起西行路上细致入微的照顾,想起境内千万百姓对夏家军的称道,又恍然想起面前这个担起一方河山的大将军,不过是个才十八岁的姑娘。

他已经忘记自己十八岁在做什么了。两年前的他连盛京城都没出过,每天躲在波谲云诡的宫墙里揣测人心,安享太平。

若不是夏枫把他带出盛京,萧明忱大概终其一生都不会理解百姓是活生生存在的,而不是一个数字。边关将士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并不是史书上的夸大其词,而是每个将士心里都埋着矢志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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