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知道另一个人心底翻涌的浪潮。
“沈鸽，我现在很烦。你知道吗——我又被烧烤店门口那妹妹缠上了！所以你不要再拒绝我，我会很烦躁的。”
梁子鸢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得拉长语调，矫揉造作地烦他。
沈鸽闻言，终于放下筷子，说：“她又想干什么？”
“还不知道呀，她加我q.q，可能还找了很多人加我。我刚才同意了，她还没有给我发消息呢！”
梁子鸢单指解锁手机给沈鸽看，好友请求页面上，有无数个被忽略的，还有唯一一个通过了的。
沈鸽略一思索：“没事，先吃饭。”
“好，我吃饭不玩手机的，这次是意外哦，你不用学。”梁子鸢解释道，她表示自己不是个没礼貌的人，并且不想带坏青少年。
……
饭后，沈鸽收拾了残羹冷炙，一并提到楼下大垃圾桶那倒掉了。只留下了那瓦罐汤，羊大骨汤煮面会很好吃。
梁子鸢则已经拿到了沈鸽的习题册。
她趁着沈鸽倒垃圾，把画了红圈的题目一道道看了过去。
基本上都会。
对照着高中公式做，都还是能用高中的解题方法做出来的。起码学金融的，对于数学还是有点要求的。
梁子鸢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都会，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沈鸽——这她都毕业了，然后咸鱼了这么多年都还会，你你你竟然就不会了！
哎，沈某人啊，这都不会做，你可怎么办呐！
梁子鸢痛心疾首地从第一题开始，把思路万分详细地写出来。她打算给沈鸽喂题，白痴傻瓜式的喂题。
思路给了，他还是得自己钻研的。
这种方法是梁子鸢高中时常用的，她个人非常适用。
于是，沈鸽推开掩着的门，甫一进入，便接收到了梁子鸢恨铁不成钢的谴责眼神。
沈鸽指尖微动：“怎么了？”
梁子鸢用笔戳着笔帽的那一头轻轻敲了敲桌面，一个精准的眼神横过去，她认真道：“你回来了呀，过来做题。”
“好。”
沈鸽反手关上门，远远应了一声。
梁子鸢理了理草稿纸，催他：“快过来。”这读书不好的样子，很让人捉急啊！
“来了。”沈鸽轻笑一声。
梁子鸢坐在客厅沙发旁的地毯上，书册和纸笔都放在水晶玻璃桌上。正中央放着矮矮的盆栽，还有倚靠着它的袋装零食。
“去书房吗？”沈鸽问，“有桌子。”
“对对对！地毯坐着太舒服了，那你不能好好学习了。”
梁子鸢略一思索，伸出手。
沈鸽顺势拉她起来，理了桌面的纸笔带去书房。
平日里，书房只被沈鸽用作放置书籍的地方，他时常打扫。他爸倒不怎么去书房。这个书房，是为了他母亲专门做出来的，可惜沈鸽母亲早年间就去世了。
这书房也就空置了十几年。
虽说在家时他写作业都在是在自己房间，但贸贸然邀请一个女生进房，并不合适。
跟女孩子依偎在同一张毯子上做题，也不合适。
书房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懒散的光线微微散落在近乎全满的书墙上，阴影斑驳。
梁子鸢惊讶道：“这书，都是你的吗？”
“不是，大部分是我妈妈的，她喜欢藏书。”
沈鸽解释道。他很小就知道母亲是个有学识的女人，母亲留下了很多书，他小时候时常翻看。
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在翻。
因为当时心怀幻想，因为当时心向神往。
梁子鸢点点头，岔开话题，艳羡地说：“我也好想我家有一面书墙啊！这个设计我太喜欢了，我以后也打算要书墙。”
“我会永远保留它。”永远保留这面墙。
沈鸽垂眼看向梁子鸢，说道。
梁子鸢扶了扶裙子，坐到椅子上，笑说：“看来我们志同道合呀！”
沈鸽搬来另张凳子，坐在一旁。
摊开习题册，沈鸽开始有条不紊地刷起题来。梁子鸢给的思路他看了，写得确实很好。也许是因为她毕业多年，学的知识面更广，所以她的解法和沈鸽的解法不甚相同，但好在殊途同归。
沈鸽看过一遍之后，自然记下了别的解法。
写过一遍之后，梁子鸢仔细看过，大肆夸奖道：“小伙子，你很有天赋啊！继续努力，戒骄戒躁。”
沈鸽还以为梁子鸢不会做呢。
梁子鸢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她当年的班主任杨老师数落了她多少回，诸如粗心大意啊、马大哈啊、讲了十遍的题还是不会做啊……
于是，沈鸽半推半就被迫上了眼药。
他信了。
因为沈鸽遭逢变故，所以杨老师找他找得很勤，对他说的话多、叮嘱的东西也多。
“学姐帮忙看看吧。”
沈鸽翻了书，另指了一道题给梁子鸢。
字正腔圆的语句乍在耳边响起，梁子鸢听得一个激灵。她立时任劳任怨地拿过书册，边抱怨道：“干什么又叫我学姐哦。”
她可一直没忘――沈鸽其实还是个驾校教练呢！
那勉强算是个社会人了。
沈鸽神色愈发柔和，唇边浅笑半开，习惯性转了一圈儿手上的笔，试探道：“那，怎么称呼？”
可惜梁子鸢认真读题的时候，耳朵自动滤过所有外界的声音。
她只敷衍道：“等我先看完。”
嗯……
很好，是她不会做的压轴大题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梁子鸢看完题目，放下笔，问道。她不会做，所以她需要去一趟厕所，掩人耳目地求助别人。
而且，不能让沈鸽发现！
沈鸽：“我……”
“你再等会啊，我去上个厕所。”
梁子鸢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打断他。她一本正经地卷着练习册出了书房，一进厕所，就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到寝室群里。
【帮我看一下这道题，用高中的公式做！！别弄错了！高中写法！】
来都来了，梁子鸢顺便上个厕所。
于绵绵：【好，马上】
林立从被窝里惊坐起，挑衅道：【梁子鸢你太让我失望了！因为你——我都不敢把我家泰迪带来上学了，就怕它都考得比你好！】
梁子鸢无语凝噎，半晌才发了一行字出去。
【废话什么，快让你家泰迪给我做出来】
得了，先让这个工具人做题。
梁子鸢脸色深沉地坐在马桶上，放置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一条条的消息提示，梁子鸢大喜，一手拿过手机。
点开屏幕，寝室小群的对话框没有红点提示。
q.q不停地弹框。
梁子鸢皱眉打开q.q，她被拉进了一个讨论组。
讨论组名为【梁子鸢贱人必死】，拉人的是雯雯拥抱你鸭，也就是李慧雯。无一处不透露出森森恶意。
讨论组里已经开始疯狂艾特梁子鸢。
手机一通乱响，梁子鸢俱不理会，只等着于绵绵和林立的消息。
在厕所蹲了将近十多分钟，沈鸽都来叫过她一回，梁子鸢推说还在上厕所没出去。绝对绝对，不能让沈鸽知道她连这也不会做！
会被沈教练瞧不起的，呜呜呜。
终于，于绵绵这边告捷，发来了答案——
【我也有些忘了，请教隔壁学霸的】
梁子鸢看着发过来的草稿，连忙消化下来。回到书房，迎上沈鸽难得关怀的目光，梁子鸢心虚地摆摆手，表示无事发生。
她装模作样地沿着记在脑子里的思路，细致地做了一遍。
复又把思路教给沈鸽，这么一来一回，梁子鸢自己都能拍着胸脯说会做了。待沈鸽学完这一道大题，梁子鸢忍不住舒了口气。
沈鸽轻抬眼，道：“累了？”
梁子鸢忙摇头否认。
“你不累我也累了，等会再写吧。”沈鸽放下笔。
作业他早就做完了，这些题册是他另买的，难度相较于学校统一发的，还更要高上几层楼。他这个学期成绩确有退步，从拉开第二名二十分到勉强全校前十吧。
父亲去后的那段时日，他坐在考场上，偶尔神思不属。
有些题目，看着看着就愣住了。
搁笔十分钟，往往不能回神，就没做。
现在，他不会在考场上发呆了。只是一个人的时候，经常想起过去——
那些和父亲在林间小道奔跑，为中考体育做准备的艰辛；那收容了炎炎夏日他举着冰棍，却没有送出去的落寞的人；那些停在高大身影背上、肩膀上、怀抱里的安稳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