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牵线的汉子也跑了,薛江霖被推的重心不稳,又被脚下的线绊倒,整个人从楼上倒了下去。
“不!!!!!”身后的余沫尖锐而激烈的喊叫着:“不要!!!!!”
明明一切都没事了,判决负债的钱他们可以一起还,孩子还等着他们回家去动物园。明明可以很圆满,为什么最后还是出了事。
法院的判决结果新闻还未爆出,几个汉子被吓得愣在原地,久了才嘴唇颤抖的来一句:“他……他本来……就是一个……犯法的人,这都是他罪有应得。”
伤亡事件一发生就被报道,听完跳楼的人物是薛江霖,有一部分的人在感叹他命运太惨,先是公司出事,现在自己也出了事。
大部分的人却都是赞成或者无反应。薛江霖做了这么多违法坑人的事,现在不过是看到证据那么多,自己怎么也洗不白了,与其活着承受世人的指指点点,倒不如直接畏罪跳楼,一死百了。
余沫神智呆愣,被晚来的吴叔带走。红灯车辆停息时,街道边路人的讨论声传进耳里:
“这姓薛的也太脆弱了吧,敢做不敢当,真不是个男人。”
“自己犯了法还好意思跳楼,临死来博个同情吗,谁给他的这个脸。”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更有人直接把这件事当作笑谈发布在了朋友圈,底下的评论也是清一色的贬低。
绿灯亮起,余沫把车窗升到底,彻底挡住外界的一切。她双手环肩蜷缩成一团缩在车子的一角,脸色煞白,神情看不出悲喜,眼神空洞到极致。
吴叔想伸手拍拍她以示安慰,可想起什么,最后又放下手,无可奈何的叹气一声。
对待事物态度不同,人生经历不同,所看角度不同,自然言论不同,见解不同。
世上发生的不平事那么多,哪有人会真的在意事情真相。你以为他们在主持公道吗?
不。他们在看笑话。
新闻刚开始闹得轰轰烈烈,随着时间推移又消淡在人们的脑海里,生活依然在继续。
第四十七章
从墓园管理所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薛则手中紧紧捏住一份老旧报纸,上面完完整整的记录了当年那件事的全部经过跟后续报道。
走出大门的一瞬间,薛则仰头望天,阴暗的天空正好映衬他此时的心情,沉重而不得其解。
坐在返程的车上,薛则掏出手机按下唐宁宁的号码,对面传来一阵机械的提示音。现在的时间,唐宁宁正好在飞机上。
薛则手腕垂下砸到腿上,他不挂电话,机械的提示音便一遍遍的重复着。直到限定时间结束,电话自动挂断。
他看着窗外极速往后倒退的景色,脑中思绪乱成一团,心脏也是被痛苦压抑的过分。脑海中的回忆翻滚,那些早就淡忘在他脑海里的一切开始鲜活起来。
薛江霖公司出事的那段时间,他一直被妈妈寄托在学校由老师照顾。他被妈妈接回来的那天,寓意一切事情都快有结果,他们都很高兴的给彼此做了承诺。只是他不知道,那段时间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以及那天之后,他所将要面对的事情。
…………
渝城机场,唐宁宁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头上戴了帽子,齐肩发放下遮住大半张脸,脖子上围了围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拖着行李箱艰难的在人群中穿梭,鬼鬼祟祟的缩着脑袋,大眼睛胡乱瞟着,随着人流慢悠悠的往出口走去。
唐树文站在出口隔着老远就看到唐宁宁,他朝着那个方向使劲挥手,高声喊着:“乖乖,我在这!!!”
这粗狂的一声让部分行人停下脚步看过来,但瞅着眼睛看半天,也不知道在看谁,只好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唐宁宁弓着腰跑到唐树文面前,不好意思的把口罩往上拉了几分,试图隐藏自己。她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拉唐树文,急匆匆的就往外冲。
唐树文被拉的踉跄,疑惑的问:“乖乖,你怎么穿得跟做贼似的。要不是看你走路还算正常,估计会被当成危险分子抓起来。”
唐宁宁不敢告诉唐树文自己去了两天梧城就过敏,只好另起话题吸引唐树文的注意。
她放慢脚步,咳了两声,表情哀怨的催促说:“老爸,我就是觉得这样穿好看。我这都要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不讨论这些问题了。”
“咦,不是。”唐树文接过行李箱,好奇的往她身后看:“怎么上次来家门口等你的那个小薛没回来,你俩不是一起去梧城的吗?”
“小薛?老爸你叫他啥?”唐宁宁停了脚步,眨眼不敢相信的反问:“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跟他都去了梧城?”
当初他问的时候对薛则印象不好,她为了避免就刻意没提薛则也会去。
“称谓不重要,这种事打个电话问老师就行了。”唐树文拉着她的手,语气难掩激动的说:
“乖乖,你们老师夸你了。说你成绩好,勤劳爱动爱帮助同学,学习态度积极,善良真诚,是个很棒的好学生。”
唐树文说到这十分开心,声调都高了几分。有过路的人好奇多看了两眼,他眯着小眼睛扫人一圈,满脸写着骄傲。
“呵呵,是嘛。”看着唐树文一脸自豪的样子,唐宁宁不好说这些都是套话,只能呵呵的跟着干笑两声。
“没想到我文化不高,但养出来的女儿还是很棒的,等放假回去跟你爷爷奶奶唠唠。”唐树文摸着下巴思考,一脸煞有其事的认真。
“爸,这种话都适合内部流传。咱还是吃了饭回家再说吧。”唐宁宁无语的捂脸往外走。
唐树文拖着箱子赶忙追上:“好好好,我们晚饭吃什么,猪肘子还是鱼?”
“鱼吧。”
“好,乖乖干嘛一直戴着口罩?”
唐宁宁顿了一下,张着嘴就说:“……我刚下飞机,皮肤没适应过来,戴个口罩缓缓。”
…………
医院内,薛则对吴叔的态度没有丝毫转变,甚至情绪都压抑的分毫不泄。
两人面面相觑,静默不言。不知道待了多久,吴叔终于没忍住低声开了口——
“小眠,当年的事是我从中策划,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妈妈。反正我这副身子骨也快要进棺材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你想让我问什么?”
空气凝固了一瞬,薛则盯着吴叔,黑眸透亮碎着哀伤,眼底的阴翳像要把人吸进去,眼眶被情绪积压的泛红,双手死命拽着衣角,似乎只有那样才会不让他显得那么无力。
“当年的事是当年的,何必让它来影响现在的生活。我没什么想问的,您走吧。”
吴叔理解他的要强,也没强制说什么,只是抬眼望着他,苍老的眼皮耷拉下来,悠悠的问:“你不想知道,你妈妈后来怎么样了吗?”
薛则身形动了动,低头垂下眼帘,抿唇没开口说话,站在原地不动。
吴叔侧头,视线从薛则身上转到医院窗户外的树枝上,正好一群燕子经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他从大衣内掏出眼镜戴上,旁若无人的说:“当年你妈妈目睹你爸爸死亡的现场,精神受到刺激,回来后人就恍恍惚惚的,嘴里一直念着你爸爸的名字。”
吴叔又看了眼薛则:“当然,时不时也会喊你的名字。后来长时间没见到你,她就一边哭一边喊,哭得整晚不肯睡觉,先生才动了把你接回来的念头。可惜……”
余沫被吴叔接回来后,整个人神智恍惚,每天都对着桔梗花园发呆,不吃饭也不睡觉,到后面直接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哭。时间长了,眼膜严重受损。医生建议把她放到单独的地方治疗,也许新环境可以缓解大脑深层受到的冲击伤。
外公内心无力,只好把余沫送到了郊外的一栋小别墅,派了几个保姆照顾,自己时不时也会过去看望。但余沫一见到他就会情绪失控,捂着脑袋大声喊疼,又哭又闹。久了,他也不敢去了,只好接回薛则。
余沫死的那天,正好是薛则被接回来不到两个月的日子。她趁着保姆外出买东西,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把别墅内能找到的药全吞了。药性相克相冲,身体承受不住药劲,活生生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