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则手按在把手处,轻轻一转,推门而入。
老人见到他,立马从床上坐起来,浑浊的眼底又隐隐泛了泪,他哽声说着:“小先生,没想到……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被赶出来那晚,他真的觉得两人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
薛则不发一语,到桌前倒了杯水,递过去,慢悠悠的说:“您先喝点水吧。”
老管家伸出干瘪的双手接住杯子,手部肌肉因为激动而颤抖,导致水溢出杯沿洒了些在被子上,洁白的被面上印出深灰色的水渍。
“小先生,仔细算起来,我们也有快十年没见了吧。记得我走的时候你才六七岁,现在你都长成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了。以前的小男孩长大了,我还怕你不记得我了呢。”
说起往事老管家喉头哽咽:“对于当年答应你却没有做到的事情,我很抱歉。”
抱歉,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
老管家不知道自己当年的突然离去给那时年幼的薛则带来多大的打击与失望,让他在那个充满冷漠的家里真正学会了老管家所希望的,永远不要轻易落泪。
薛则坐在椅子,手机被握在手中,目光盯着屏幕,似乎想看出什么东西。对于老管家说的话,他一直都安静听着,丝毫没有出声的打算。
“小先生,我看你现在的模样,这几年你应该过的还不错吧。先生那么严厉一定把你教导的很好,我真从心底里替你感到开心。”
老管家说到这里,是真的从心里替他感到高兴。
手机在手中转了一圈,薛则抬眸,眼底深沉平淡,完全没了初见时的激动。
“您是怎么认出我的?”薛则问。
按理说,他记得老管家是因为他的模样几乎定型在脑海里。可老管家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儿,眉眼都没长开。现在过了十年,早就变化了模样,老管家却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他。
面对这个问题,老管家沉默了一会儿,好半会儿才回答:“你的眉眼很像你妈妈,特别是眼睛,你们的瞳孔都是黑色,特别好认,我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他的交流方式跟唐宁宁聊天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就像直接换了个人。
“是吗。”薛则不置可否的点头:“那您当年走后没有跟家人住一块吗,为什么要独自站在梧城一中的校门口。”
薛则目光游移在老管家的脸上,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提到当年的事,老管家怀念的表情收回,身体瞬间绷紧,整个人气息沉了下来,眼睛胡乱的眨着,嘴唇蠕动几下,想开口又不想开口的模样。
气氛安静的时候,薛则手机屏幕亮起,一条短信内容展开——
唐宁宁:薛则,你有个东西落在药袋里了,我回学校带给你。怕不跟你说,你会担心一直找。
他知道他落了东西,那是他故意放的。
薛则好心情的弯唇,指尖点了几下:好。
短信发送成功,把手机揣回衣兜,薛则也站起来往门口走去:“您的身体没什么大事,等会儿出院后我会打电话让人过来送您回家。”
眼看着薛则就要就要走出病房门,老管家忽然急声喊住了他:“小……薛……”
喊了半天,不知道应该喊什么,老管家无奈作罢,低头哀叹的说:“我在你母亲埋葬的墓园管理所存了封信,你有时间就去拿回来看看吧。”
薛则没有回头,轻轻把门带上。
第四十六章
“先生,我们用这样的办法真的可以让小姐回来吗?”
庄正漆黑的书房,像一个密封完好的空间,四周吹不进一丁点儿的风,就连房内的灯光都是微弱的台灯所带来的。
中年的老管家生长着浓密的黑发,身上穿着全套黑。他微弓着腰,低头轻声朝靠椅上穿着一丝不苟黑西服的中年男人询问。
“吴叔。”中年男人动了一下,手指快速翻动着桌上的文件,出口的语气冷到极点:“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了,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性。我不需要在方案还没执行时就出口质疑它成功性的员工。”
明明是与以往相差不大的语气,却偏偏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惧意。
吴叔身体僵了下,脸上维持的友好表情几乎要挂不住,沉默了半晌,他点头:“我知道了,先生,我这就去办。”
在吴叔转身打算出书房门时,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等等。”
吴叔的脚步顿住,他回身恭敬的问:“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中年男人沉默一会儿,头后仰靠在背椅上,目光盯着不远处散发微弱光芒的台灯,眼神怀念而缱绻,语气低沉的说:“如果她不同意见面,你就直接跟她说,家里的桔梗花园已经谢了很久。”
“你说,那个花园太碍事,我打算拆除了,她不回来就再也看不到了。”
桔梗花园的事,似乎在这个家里是一个无法不能被提及的禁忌。平常保姆只要好奇的多说几句,第二天保证见不到她的身影。
现在这个词从中年男人嘴里说出,平白让书房里的阴冷散了几分,空气染上几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悲意。
吴叔不敢直视中年男人的神色,只能低头应答:“明白。”
古老居民楼的巷道,空旷地面摆放着位置不规则,大大小小的车辆,把还算宽敞的地面空间逼耸到只能供一人行走的小过道。
余沫手里提着饭盒,急匆匆出门走到一楼,还没走出几步,一辆邮递车辆停在她跟前。
余沫愣了两秒打算让路,开着邮递车的年轻小伙子突然探出头,朗声喊着:“你好,可以耽误你一分钟的时间问个问题吗?”
面对小伙子的问题,余沫先是低眸看了眼手上的饭盒,又看了眼手表时间,确认不会迟到后,才抬头看着小伙子,说:“可以。”
“啊,真是感谢。”小伙子年轻的面庞扬起笑容:“我想请问你知道余沫家住在哪个楼层吗,我来给她送东西。我今天第一天上班送件,还不是很清楚用户住址。”
小伙子说到后面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脸色有点羞怯。
往常负责这个片区的邮递员在开车时不小心跟一辆闯红灯的大车相撞,车轮从腿上压过,医生说以后可能都无法正常行走,更别说开车了。没办法,只好换新员工。
“你找余沫?”余沫半晌才回:“我就是余沫,有什么东西你就直接给我吧。”
小伙子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第一件出来问路直接就问到正主了。来来来,这是从渝城给你寄过来的一封信,麻烦你核对一下信息,如果无误请签收。”
余沫着急赶时间也没仔细看,拿起信封便提笔签了名:“谢谢。”说完便走了。
“陈大力,你怎么办的事,我让你去跟对方公司接洽,让你仔细核查合同细节,查看无误再签。你现在居然来告诉我签订的合同有误,对方公司是个骗子已经卷钱跑路了,我们的钱无法收回,相当于打了水漂。”
办公室内,薛江霖把一叠文件狠狠的摔到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把外面专心工作的员工目光纷纷好奇的吸引过来。在外面笔直坐着的人,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薛江霖,当初是你说自己信任我,我才毫不犹豫跟对方签了合同,是你在背后无条件支持我。现在合同出了问题,你作为公司老板,不是先想办法解决困难,居然先想着推卸责任。我真是看错你了。”
离办公桌一两米的距离,穿着满身皮大衣的陈大力吊儿郎当的站着,双手插着兜,满身都是不屑的气质,眼神看向转椅上的男人,目光满是嘲讽。
“公司老板?”薛江霖单手叉腰,望着陈大力冷笑一声:“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这个公司是我们一起合伙开的。真正算起来,你也算公司的老板。所以我现在跟你说这个事,不是推卸责任,就是在跟你讨论怎么解决。”
“原来你知道我也算公司的老板啊。”
薛江霖皱眉:“你什么意思?”
陈大力耸耸肩,满脸的无所谓:“没什么意思,既然你也知道这个公司是我们俩一起合伙开的。那现在我犯了错,最多就是导致公司资金运转不灵嘛,多等一段时间有钱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