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齐笑起来。
罗氏不禁想起她与庄钧刚刚定情的时候。
那时她收到庄钧的礼物,别人问起时不好意思说,也假称是朋友送的,有时候还叫远在他乡的表哥背了黑锅。
是不是世上所有女孩子都喜欢把情郎称作是表哥或者普通友人呢?
罗氏微笑。
可惜男子天生不会专情,后来庄钧在外花天酒地,又先后接回了常氏和沈氏,两人的情谊便淡了。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那两个女人。
一个整日里没病也要装作病弱来博取怜惜,一个离了那风月场还死性不改,打扮得狐媚子似的,都来勾引自己的相公。
罗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叫她们都消失了才好。
她在她们觉察之前收回目光,跟着众人笑了一阵,随后回头道:“也该到时候了,柳儿,你去看看,午膳做好了没有,好了便叫他们两边送去吧。”
边境仍有宵禁,因此两边设宴选的时间都在中午。
她在背后向柳儿比了个手势。
柳儿会意,躬身出去了。
前厅里邢阳与吴懿也都到了——他去抓公孙冽的时候,这人又声称要闭关,不肯跟着来。吴懿心道哪有闭关只闭这一上午的,他就是懒。
庄钧正与他们聊些时事政局,文学历史——他怎么说当年也是凭本事考出来的举人,这点底蕴还是有的。虽然早就荒废了。
小厮听竹在门口唤了一声,得到准许后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庄钧听完了点点头,挥手道:“去吧。”
他转向客人,问道:“厨房已将筵席备好,三位可要现在用膳?”
邢阳询问地看看张明和吴懿,笑道:“我等自然是客随主便。”
“好,”庄钧拍手,唤来小厮道,“既然已经备好,便送上来吧。”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吴懿上次送去的赔礼可还满意,正暗自焦虑。
方才小厮来,告诉他夫人已经辨明了,吴懿将那批首饰送与了杨湘瑶,此刻其中一支正戴在她的头上呢。
他瞟了吴懿一眼。
吴懿与他的目光对上,霎时就明白过来,微笑着冲他点头。
难为玄清了,他想,不过她大概也乐在其中吧。
他早就发现,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件事对我的名声不好”,而是“被人问来问去很烦”这件事本身,她是怀着一种恶作剧的态度去配合他的。
换成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可能与他这样配合两次的,只有她。而且不用他明言,她就已经知道该怎样做。
而且在欺骗女性这方面,她永远是更加擅长的那一个。
仅此一家,独一无二的默契。叫人很难不感叹命运的玄妙。
这次庄钧是彻底相信了,他并不拥有反复思考的能力。
只是可惜那支金钗大概从此又要不见天日了。她早上出门的早,戴起来是什么样子,他还没见过呢。吴懿觉得有点可惜。
庄钧放下心来,盘算着来年若是实在寻不到事情可报,这收受贿赂多少也算一条。
虽然他自己也收。
小厮们端上酒菜,筵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是今年自家庄上新酿的桃花酿,不醉人的。”罗氏给杨湘瑶和关晴雪倒了酒,劝道,“两位姑娘便喝一些,不打紧的。”
关晴雪自觉已有些熟了,端好的架子又渐渐散开来,笑道:“莫说是这般小杯,便是唤作大碗筛来,十碗八碗也一口气喝得的,怎么会醉?”
常氏饮不得酒,只小口啜着茶,听关晴雪这样说,轻声劝道:“这酒虽不醉人,若上了头却也不好,小姐还是莫要饮那许多。”
“关小姐不愧是将门之后呢,饮酒也自有一般豪情。”沈氏掩了嘴,咯咯娇笑道。
“我看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杨湘瑶挤兑她,“这会儿就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关晴雪朝她扮个鬼脸儿:“小气。”
杨湘瑶耸耸肩,不理她,自己吃菜。
罗氏笑道:“姑娘暂且少饮。正午天暖,饭后我们把桌子挪到园子里去,饮酒赏梅,岂不是比干饮有趣得多?”
“嫂嫂说的是,”关晴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那我就等到稍后赏梅时再饮吧。”
关林氏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你且歇歇吧!”
张兰儿见她们喝得有趣,也伸手去够母亲的杯子。
“哎,兰儿,这个不能喝。”李氏忙把杯子拿过放在一旁,舀了一勺桂圆红枣汤喂到她嘴边。
张兰儿一边喝着母亲递来的糖水儿,一边仍旧伸着手去玩那杯子。许是今日太过兴奋,得意忘了形,一个疏忽把被子拨弄得倾倒下来。
“啊呀。”沈氏惊呼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她坐在李氏和张兰儿身边,受了波及。酒液淅淅沥沥地从桌面上淌下来,正滴在她的衣裙上。
李氏连连道歉,口中训斥着女儿,慌忙掏出手帕想要与她擦拭。
沈氏轻轻抵住李氏的手,安慰道:“不碍事的,夫人请莫责怪小姐。奴自去换一身来便好,何必叫夫人污了帕子。”
她对座上诸位浅浅一笑,抱歉道:“奴去去就来。”
说着系上披风,匆匆地往厢房去了。
第25章 铜镜
铜镜漾开层层波纹,如水般平静下来后,清晰地显映出了庄钧后园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宇文肃的目光锁定在杨湘瑶的身上。
她终于从那个防护得严严实实的法阵里走出来了。
自从上次设阵想要探明杨湘瑶的实力以来,宇文肃不止一次地尝试再度窥视她的一举一动。只是大约初次窥视叫她有了防范,战士平息之后立即就在驻地附近设下了阵法,防止外人的探查。
每次宇文肃想循着熟悉的灵力找过去的时候,都被法阵的力量隔绝在外。
她自己倒也不知道在里面忙些什么,竟也一直没见她出门。
以前不是挺爱到处跑的吗?
宇文肃向来是不爱关心玄学界的这些个后起之秀的。他积威已久,在祯国国内无人敢来触他的霉头。即便那些小辈们多少知道些不妥,也不过是少年人空有一腔正义罢了。
他们便是再厉害,又能搅动多少风云?更遑论威胁到他的计划。小孩子不自量力而已。
可发现杨湘瑶之后,他久违地嗅到一丝威胁的气息,虽然仍旧不知缘由,但还是派手下混进祯国的圈子去打探一番。
她似乎也在四处询问他。于是手下人假扮作不满于宇文肃的年轻人,交出一些关于他的真假参半的消息,换来她的事迹。
倒是也丰富得很。他许久没见过这般热心红尘琐事的孩子了。老家伙们没有俗世的欲望,带出一群亦步亦趋的小朋友,也学着断情绝欲去了。
她却是比所有人都生动。笑也明媚,宛如满天星子落入眸中,比身侧红梅更多出了几分暖意。
上次破他的阵,不寻入口,竟直接以力斩开,仿佛毫不担心会掉进怪群中央。
这份由自傲生出的疯劲儿实在很对他的胃口。
若能将她拉拢过来,今后必不至无聊烦闷了。宇文肃眸色沉沉,眼底暗流涌动着。
事成之后的好处,多一人分享也无妨。他相信应该不会有谁能够拒绝。
铜镜中的画面仍在变化,此刻午饭已经结束。沈氏早已换了一身衣裙,回来与众人一同赏梅。
她的确偏爱红色,换上的这一套是略深的暗红,不似先前那般张扬,看着更庄重些。
常氏喜好风雅,提议以“梅”为题,行飞花令,或念诵他人诗词,或自己现场赋诗,不可重复,说不上来者便自罚一杯。余者随意。她自己不能饮,便以茶代酒。
此话一出,关晴雪第一个赞同——倒不是她自认学识丰富,而是她知道自己两轮过后必然答不上来,便可名正言顺地饮酒,娘亲也管束不了的。
关林氏哪里不晓得自己女儿的小心思,伸出手去轻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随后她果然便频频卡壳,捧着杯子眼巴巴地等着轮到自己,二话不说就直接给自己倒酒,一饮而尽,惹得众人无可奈何。
这种活动上杨湘瑶总是占优势的,毕竟她比旁人多出好几百年的名家名作可说。
常氏虽然身份低微,却是个熟读诗书的。见着自己从未读到过的佳句,总免不了询问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