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他折腰(70)

她不市侩、不世俗、不偏执、也不会要求沈岁和完美。

只是后来在一次次的争吵中,在一场场诉讼中,她变得愈发不讲理,对沈岁和愈发严厉。

“我爸去世以后,我家发生了很多事。”沈岁和在黑暗中幽幽开口,“她好几次都差点疯掉,我小时候特别怕她。”

“后来长大了,我就敬着她,我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许是在黑暗中,再加上喝了酒,很多平常说不出口的事情在这会儿也就轻而易举说了出来,“从我爸去世以后,她就变得特别强势,我经常会觉得她陌生。”

“但我又一步步见证了她的变化。”

“江攸宁。”沈岁和将她抱得极紧,下巴搭在她肩膀,“我不快乐。”

“她今天说从没为自己活过。”沈岁和说:“可我也从没为自己活过。”

“你敢相信吗?我从小到大做过最违背她意愿的事,就是娶了你。”

“我根本无法想象娶了乔夏,我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大抵是人间炼狱吧。”

他今晚的话格外多,抱着江攸宁的胳膊也格外烫。

江攸宁枕在他臂弯之中,听他絮叨了很多。

她想,要是沈岁和一直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他,也格外可爱。

她从来不会鄙视他的脆弱。

只是,他把自己裹得太紧了。

寒冰之下是细碎冰晶,稍微一踩便是泊泊水流。

这一晚,他说了很多,说到快要睡着。

在他的呼吸声变得匀长之时,江攸宁忽然开口喊他,“沈岁和。”

“你娶我,是因为我乖吗?”

回答她的是沈岁和绵长的呼吸声。

房间里格外寂寥。

江攸宁稍微往前,在他的喉结处吻了一下。

她想,是不是她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能更靠近沈岁和了?

他做过最违背曾雪仪的事情是娶了她。

她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是跟他闪婚。

原来,他们都曾为对方勇敢过。

可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她已经艰难地跋山涉水走过了九十九步,或许再有这最后一步,她的暗恋生涯就无须悲剧结尾,要不要再搏一把呢?

江攸宁那颗本坚定的心摇摇欲坠。

在临睡之前,她忽然想到了今年的情人节礼物该送什么。

送自己多年的一腔热忱和满腔爱意。

她要试着,把那一步走完。

-

曾家今天也都是低气压。

曾雪仪中午也没跟他们一起吃饭,从书房里出来之后便大步流星离开了曾家。

即便如此,曾家的气氛也还是无法再热络。

连曾嘉煦都暖不了这场。

他仍旧陷在,沈岁和都三十岁了,姑妈竟然还打他脸的情绪之中。

而且他未雨绸缪,跟曾母说:“你要是因为这种事打我,我就去跳河。”

曾母斜睨了他一眼,说他不配她动手。

而曾嘉柔在一旁弱弱开口,问姑妈是不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建议曾寒山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曾寒山无奈皱眉,“找过,你爷奶在世的时候就给她找过,但在她发现之后,你爷奶也被骂了一顿。你爷奶年纪大了,哪经得住这些。再加上刚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老两口疼得很,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我感觉姑妈比更年期严重多了。”曾嘉柔说:“她可能有躁郁症、精神分裂。”

曾寒山瞟了她一眼,“不要乱说话。”

“是真的。”曾嘉柔嘟囔道:“她现在的样子特别像很多病的结合体,有病还是要早治疗,不要讳疾忌医。况且,精神疾病比身体上的病可怕多了,身体上的病还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最后是无可奈何,身体机能死掉了,但心理疾病可是一不小心就自杀了啊。”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曾母轻拍了下曾嘉柔的肩膀,“呸呸呸。”

曾嘉柔:“迷信。”

因着上午的事,曾家人下午也都没出去,就在家里看电视。

看也不过是流于表面,谁都看不进去。

晚上吃过饭,大家在客厅里坐着玩扑克牌。

曾寒山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他不停地揉眼睛,眼睛都揉红了。

“爸,你是不是要发财了?”曾嘉柔打趣道。

曾嘉煦:“我们还需要再发财吗?”

“难道有人会嫌钱多吗?”曾嘉柔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视金钱如粪土。”

“那是你没get到哥的魅力。”

“呕。”曾嘉柔佯装呕吐,被曾嘉煦敲了下脑袋。

“别是大姐吧。”曾母皱着眉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不是个好兆头。”

经她一说,曾寒山心底忽然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他立马捞过手机给曾雪仪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

但下一秒,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苦了这么多年,原来只是场笑话。寒山,我死后,你把我跟沈立埋在一起,我要在翠鸣山长眠,和沈立一起。】

这会儿是整十一点。

发短信的时间卡得刚刚好。

应该是定时发送。

曾寒山看到这条短信,脊背生寒。

尤其是那几个刺痛人的字眼——死后、长眠。

曾嘉煦也慌了,他把手里的扑克牌一扔,“爸,走啊。”

曾寒山步履匆匆,立马往外走,快出门时差点摔倒。

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这个姐姐,自小性子又烈又傲,气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曾雪仪住的<骏亚>小区是曾寒山给安排的,所以他轻而易举就进了她们小区,跟曾嘉煦一起直奔曾雪仪家。

她家是密码指纹锁,曾寒山没有录入过指纹,也不知道她的密码。

在门口摁了会儿门铃,没人应。

曾寒山只好试密码,试了两次便试出来了。

第一次是曾雪仪的生日,第二次是她和沈立的结婚纪念日。

他进了房子,里面空荡荡的。

曾雪仪住的家确实很干净。

即便是过年,也没有张灯结彩,一点喜气儿都没有。

可这份干净却让曾寒山感受到了死气。

他站在客厅大喊,“姐。”

没有人应。

他去推曾雪仪的房间门,里边空荡荡的,没有人。

曾嘉煦比曾寒山还机灵点,他一个一个房间门推开,最后在最里边的一个屋子里看见了曾雪仪。

她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姿势优雅地躺在平常用来跪坐的蒲团上。

她摆了一排蒲团,正好让她躺在那。

面前是沈立的排位,上边写着:亡夫沈立。

她的身侧留着一封绝笔信。

但这会儿,谁都没有心思管那封信。

曾嘉煦伸手探了下她的呼吸,几乎没有。

曾寒山说:“看呼吸有什么用,把脉。”

“我不行啊。”曾嘉煦的手指都在抖,“我不知道是她的心跳还是我的心跳。”

“联系周祺远,让他准备救人。”曾寒山一把将曾雪仪抱起来,“先把人送过去。”

这一路上,风驰电掣。

曾家有御用的私人医院,将曾雪仪送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医务人生井然有序地安排着一切,初步鉴定曾雪仪是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导致的休眠,再送得晚一点,洗胃也没用了。

医院里灯火通明,手术室外红灯亮起。

曾寒山在医院走廊里焦急踱步,“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多大的事儿至于要死?我都不知道她从哪搞来的安眠药,这种东西现在医院不是都不给开了么?”

“不知道。”曾嘉煦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才算是平复了下来。

其实他不是被曾雪仪吃安眠药吓得,而是那间房。

布置的宛若灵堂,阴森又恐怖。

他是第一次去,但他觉得将好好的房间布置成那样,脑子高低是有点不正常。

“给你哥打电话吧。”曾寒山叹了口气,“让他尽快过来。”

“都这么晚了。”曾嘉煦说:“他今天也挺难的。”

“再说了,今天受伤的人是我哥和我嫂啊。”曾嘉煦嘟囔道:“她又是骂人又是打人的,耀武扬威得不行,怎么还委屈的自杀?该委屈的人是我哥和我嫂才对吧。”

曾寒山瞪他,“就你有嘴。”

曾嘉煦:“……”

-

沈岁和电话是静音,而且睡觉前都是倒扣着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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