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失去这个家。
她没有家人,她只有于清悦了。
她真的不想和于清悦争执,因为她每次吵架都会忍不住哭,于清悦就只会摔门而去。
就剩下周芊逸一个人在家里的沙发上哭,哭的心脏疼,哭的头晕眼花;她不想哭,但是就是抑制不住。
软弱无能至极。
用于清悦的话讲就是“整天就知道哭,眼泪这么便宜。”
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就开始接着习惯她的冷暴力。习惯冷暴力,就要开始习惯不管白天黑夜都从心里溢出来的孤独。
她真的有些无措。
于清悦说要出去一段时间,估计是和她的小男友去度假了吧。
周芊逸这么想着,她把卧室的窗帘全部拉开,阳光投射进来,墙上闪着光影,周芊逸的眼泪一滴一滴划落,她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一丝丝温暖。
十二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周芊逸一辈子都忘不掉于清悦当着所有学生老师的面,把桌子搬到她身旁,别人揪着拽着都岿然不动,还笑嘻嘻地对她说:
“芊逸,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
她把桌子摆好以后才又微红着脸,笑着说:
“我留一级,我们一起,这样就没人敢欺负小芊逸了!”
曾经把她捧在心尖儿上的人,现在竟是连多看她一眼都难。
周芊逸洗漱好以后,看了看时间,晚上还有晚班,早上可以在家里整理一下东西,可是她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当初的那种家的感觉了。
一个人的家,怎么还能叫家呢。
那个人的心早就野了,她却还傻傻地相信于清悦一定会回头,一定会像当初那样护着她,不会再像别人一样欺负她。
她赌不起,所以她只能自欺欺人地相信。
周芊逸记得母亲说过的话,爱一个人就应该一心一意爱一辈子,这样才能有最好的结果。
你看清了那个人的缺点以后,却还能爱她依旧,却依旧能包容她,这就是爱情吗?
周芊逸的父亲在她记事以来就是一个夜不归宿,而且经常家暴她和母亲的混蛋。
从小就她因为一点口角被打得遍体鳞伤,可以说是常事,身上的旧伤没好新伤又来,这就是她的童年。
在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母亲总是一遍一遍翻着曾经的相册,淤青的手臂细得让人觉得可怖,母亲眼泪一滴一滴滑落。
外公外婆很早就不在了,父亲是母亲唯一的依靠。
然而这个依靠就是一个看似美好实则虚假的幻像。
父亲在外面有人,用的是母亲的存款,卖的是外公给母亲的房子。
母亲有心脏病,在生周芊逸之前就生了一个男孩,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一个月大就死去了;然后生了周芊逸之后,心脏病更加严重,而且还得了产后抑郁。
周芊逸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的高楼顶层,临别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几乎从来没有笑过的母亲,很高兴地笑着,泪水落在空中。
她说:
“妈妈要去找你哥哥了,芊逸...要听话啊。妈妈...对不起你。”
“芊逸...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说完,纵身一跃,跳下了高楼,结束了这悲哀的一生。
她恨过母亲为什么要对她那么残忍,恨过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这个家。
可她最后都放下了,她不想带着仇恨过一辈子。
她后来慢慢理解母亲的难处,也就不怪当年那个轻生从高楼跳下的女人了。
周芊逸也有遗传的心脏病。只是没有她去世的哥哥那么严重。
她从前之所以冷漠,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人性一丝一毫的温暖。
她19岁时,父亲知道了她和于清悦的事情。本来从来不管周芊逸的人渣,忽然就从很远的城市赶回来,打骂了她一顿。
之后又叫她滚出他的视线,他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那个人渣只是为了外公在家乡的一点遗产。
然后周芊逸和家里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断了联系。
她就只有于清悦了,她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如覆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塌。
因为她唯一的依靠,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了。
她们都变了。
一个从冷漠变得温柔,一个从热情变得虚伪。
周芊逸吃了药,坐在沙发上缓了缓,她不能再哭了,哭了以后就头疼的厉害。
她窝在沙发上,抱着腿,头埋在腿上的枕头里,长发散在枕头边。
她拿着手机,再次拨了几次于清悦的号码,想要听听她的声音。
却依旧是无人接通,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
周芊逸哭得眼眶都红了,她呼吸不过来,心脏疼的要命,真的有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她是真的有些绝望了。
“于清悦,你怎么能骗我呢...”
“不是说好了一辈子有我就够了吗...”
“你别走好不好,你回来再看看我吧...”
“我求求你了...我只有你了.... ...”
“我好难过...我生病了,我都要死了!你为什么不回来...我真的整颗心都要碎了,你听的到吗... ...”
仍是无人接听。
第4章 寒凉
习惯了在犄角旮旯处,在一丝星光都见不到的地方生活的人;一旦见到了群星簇拥,漫天繁星的光景,便再也不会去想回到那个狭小又阴暗的角落。
于清悦大概就是这样。
周芊逸拿出藏在保险柜里的病例单,翻开来,细细地看着:
“躯体化严重,明显伴随很多躯体不适感......”
周芊逸继续往下翻:
“被试躯体症状明显”
“被试人际关系敏感”
“被试警惕性(敌对,恐怖,偏执,内心紧张,精神病性)过高”
周芊逸闭上了眼睛,把这份资料撕烂,撕碎;纸片散落在干净的瓷板上,周芊逸双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
其实对于大多数人的认知,抑郁,不过是一个人过度矫情来表达自己脆弱内心的一个借口。
于清悦从来都没认真听过她讲的这些,或者说,她从来没时间听周芊逸讲这些。
她不知道那种茫然无措,在黑夜里醒着等人回家的感觉,她是一个自傲的人,她几乎并不在意周芊逸那全心全意的爱。
毕竟真心,就是拿来给人践踏的。
她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和她一个又一个的爱人出行,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很多次于清悦和周芊逸争吵的时候,于清悦总说:“我没时间和你较劲,没你那么闲。”
没你那么闲。
这样一句话,却能让周芊逸的心彻底凉透。
她在家,退出大企业的工作,为谁?她愿意一道一道去钻研各种复杂的菜式,为谁?
即使生病了,也因为对方很忙从来都没有麻烦过她一次,最严重的时候,自己攀附着冰冷的墙壁,打车去医院,一天一夜的吊针,回家还要被说为什么不在家里好好呆着。
她做这么多,为那个执迷不悟,不愿意回头的人。
从前母亲说一辈子爱一个人,会有结果。
那如果是个不好的结果呢?
从小她就是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她以为以后只要于清悦在,至少,有个人会给她递张纸巾,陪她说会儿话。
结果这个人,也走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前的样子不复存在,剩下的是无限的厌倦和嫌恶。
满地的碎纸和一个孤单的人,在这个冷清的屋子里,一同沉寂。
感到一阵一阵的左心绞痛,周芊逸就知道,心脏病又发作了。
她踩过那一片碎纸,一步一步踏在冰凉的瓷板上,每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在饮水器后面,找到了自己藏的药。
她把药兑着凉白开一口气灌进喉咙里,药味并不浓重,但心脏的痛感却依旧格外清晰。
周芊逸瘫倒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嘴唇都是快要窒息的青紫色,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耳鸣声在耳中持续不断,头疼因为泪水开始发作,她整个人都快要被撕裂了。
她想,她会死吗?
在她的葬礼上,有没有人来看看她?
墓地她还没有选,她还没有去想过这些复杂的事情。
这种事情应该和爱人说吧...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活得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