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儿可真气着了齐老夫人。
只是老太太气虽气,却拿王清没有办法,自然就只能往自己儿子身上使劲儿,让齐璋亲自去把王清找回来,不能耽误了家里其他孩子读书。齐璋也莫可奈何,王清性情耿直,为了心里一口气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倘若他心中不平,就算齐璋以左相之威压他也不顶用。
老太太于是更生了气,觉得是齐璋推脱,一气之下就开始装病,说被气得头又疼胸又闷,总之是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家里的人都熟悉老太太的脾气,知道她这是装病,只是齐璋虽然看得明白,却也不能违逆了孝道对母亲不管不顾,遂满口答应了下来,说过几日等王先生消了气,再去同他商量。
不过齐璋也就是嘴上说说,心知王清泰半也不会卖自己的面子,真要说起来,他去恐怕还不如敬臣去来得好使,于是之前就将此事搁置了,预备等次子回建康后再同他提起。方才在嘉禧堂同次子说话时他把此事忘了,如今攀扯起来才想起了,齐璋咳嗽了一声,对齐婴说:“过几日等你得空就去同王先生说说吧,他向来赞赏你,兴许会听你的意思。”
齐婴没想到王先生也掺和进了这件事里,颇为意外,尤其意外他会替沈西泠出头,他其实原本还觉得王清不喜欢她,昨夜瞧见他打沈西泠那么重的时候心中还有些不快,不成想他竟会为了沈西泠和祖母起争执。
齐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好。”
齐宁一直坐在一旁听着,此时偷偷看了看他二哥,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二哥……文文妹妹往后还会回来么?”
这话一问,桌上许多人都感兴趣,除了齐宁,尧氏和齐云夫妇也都纷纷看向齐婴。
齐婴淡淡扫了齐宁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继而平静地说:“不回了,往后她就在风荷苑,我带她。”
话一落地,韩若晖便笑看了齐云一眼,露出一个“我早就说”的眼神;尧氏则是吃了一惊,露出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的模样;齐宁愣了一下,随后默默垂下了头。
午膳过后,宫中回话说陛下召小齐大人入宫,齐婴便预备出门,走在游廊上又被尧氏叫住,拉到一边又说了几句话。
尧氏左右看看,见四下里无人,才拉着齐婴小声问:“见着文文了?”
齐婴应了一声,扶着母亲在游廊间坐下,又特意说了一句:“这次多亏母亲。”
尧氏见齐婴神色间颇为郑重,而这样感激的神情在他长大后便鲜见了,一时令尧氏心头柔软无限。
她笑了笑,说:“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文文还好么?那孩子我瞧着性子闷,被你祖母那样折腾了,连哭也不哭,一瞧便是有事儿都憋在心里的孩子,那样可不好,是要憋出病的。”
齐婴听言,默默想了想她昨晚扑在自己怀里哭个不停的模样,不禁笑了笑,说:“嗯,我再劝她。”
他那个笑容虽然一闪而逝,但还是被尧氏瞧见了,联系他午膳的时候说往后亲自带着文文的话,心中越发笃定他二人之间有什么,于是又是欢喜又是担忧,道:“唉,文文么,我是很喜欢的,只是我寻思着,她那年纪到底还是小了些——再说,再说你若同她……那公主万一再闹起来,这……”
齐婴听前半句还不觉得有什么,越听到后来越觉得不对劲,等听明白了母亲所指,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母亲,文文才多大?我怎会对她生那样的念头?这样的话以后不可说了,以免坏了她的名节。”
尧氏当时心想,你都把人家小姑娘养到自己别第去了,如今还说什么名节?
不过尧氏的脾气向来只对左相发作,对着孩子的时候一向都是十分温柔的,她于是也不跟齐婴争辩,一连说着“好好好”“是是是”,转而又说:“你带着她自然是很稳妥的,只是你又没带过孩子,哪里晓得这其中的辛苦——譬如文文,她前几日的病可好全了?”
齐婴只知道沈西泠受了伤,却不知道她还生了病,听言难免一愣。
尧氏见他神色,立时便明白他还不知道,于是又是一声叹息,说:“你瞧瞧,这便是养孩子的难处了,文文话少,你又忙,怎能将她带得好?”
齐婴听了一阵母亲念叨,又问:“她何时生了病?什么病?”
尧氏答:“倒不是什么大事,约莫是那天王先生打她的板子有些太重,伤口处理得不好,便发了些热;我叫人把她送去风荷苑的时候已经给她喂了药,如今应当好得差不多了。”
齐婴听言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尧氏看了他一眼,又说:“还有你祖母这边你打算怎么着?我瞧着她是铁了心要让容儿嫁给你,若听说你留下文文的事儿,定然不会点头。”
齐婴想了想,没有立刻答话,但眼中依稀划过些别样的神采,尧氏瞧见了,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她正要追问两句,却听齐婴说:“母亲,一入三月,清霁山的花会便要开始操办了,今年母亲可否也同往年那样过去帮我?”
尧氏一听这话,才想起花会这事。
在清霁山成为齐婴的私宅之前,那里还曾是文人墨客春日赏花的圣地,另有曲水流觞的美谈。每逢三月落英缤纷的时节,清霁山便会躬逢胜饯,届时不但世家子弟云集,还有寒门间颇负盛名的举子赴会,同诗会上的风流名士纵情诗酒,有时天家的皇子皇女也会出席,乃是江左一桩名声在外的盛事。
尧氏恍然,连连点头,道:“自然要过去,你都那么忙了,一个人可怎么弄得好?”
齐婴点了点头,谢过了尧氏,又说:“那此事就有劳母亲了——陛下召我,我先去了。”
尧氏应了一声,等齐婴走出两步又把他叫住,问:“出宫以后,晚膳可回家用?”
齐婴回过头,心中却想起沈西泠,他今早离开风荷苑的时候虽让她自己吃饭不必等他,可那小姑娘的性子他还有些摸不准,保不齐人又会缩成一团在忘室门口等他回去。
他还是得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遂答母亲道:“不了,我回别第看看文文。”
说完跟尧氏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出了府门。
尧氏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徐徐叹了一口气,心说:还说什么不会对人家生那样的念头,这么小就揣在心里搁不下了,等人长大了还能清白得了?
那才是有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他真的管了她一辈子
(同时也被她管了一辈子
第61章 周旋(5)
齐婴的马车刚到宫门口,便瞧见苏平亲自带着一干宫人在门口候着他,在他下车时始终恭顺地半弯着腰。
苏平一向对齐婴十分客气,如今更是客气到了让齐婴觉得不大妥当的地步。他抬手扶了扶苏平,道:“苏总管切莫如此,我受之不起。”
苏平却仍执礼,回道:“小齐大人平了国难,往后定然扶摇直上,便是更大的礼也受得,老奴且先在此同大人道一声恭喜了。”
苏平言语间有些意味,大抵在暗示梁皇有意给他封赏。
封赏一类的事情,齐婴实在不看重,此时虽然明了苏平的意思,心中也无什么欢喜,只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便同苏平一道入了宫。
还没进御书房的门,齐婴便见梁皇亲自出门迎他。他虽然心里没有什么波澜,面上却要做出惶恐之色,刚要下拜,便被梁皇一把搀住,神色欢喜地连连道:“敬臣你可算回来了!叫朕好等!”
说着便亲自将齐婴领进了御书房,又为齐婴赐了座。
梁皇的气色不错,精神也好,只是又胖了些,手上的指甲泛着青黑之色,指尖处依稀还有些溃烂的模样。齐婴极快地扫了一眼,随后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他落座后向梁皇执礼,道:“劳陛下久候,微臣惶恐。”
梁皇大笑着摆摆手,满面红光地道:“你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只要是好消息,多长时间朕都愿意等!”
齐婴仍恭敬地低着头,说:“陛下宽仁。眼下石城虽形势已缓,但魏军有可能还会反扑,此事尚未落定。”
梁皇闻言笑意不减,拍了拍齐婴的肩膀,说:“你的筹谋朕有数,不会有错——你也不要太过谦虚了,如此可是逼着朕夸你不成?”
梁皇语出调侃,身边的苏平也跟着笑,御书房内一时一团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