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楠楠听到了母亲心疼的斥责大嫂,她捂着嘴笑着走到丈夫身边,搬个凳子坐在他身侧,看他们下棋。
听脚步声,他就知道谁坐在他身边,沈昶青头也没抬,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另一只手拿棋吃掉老丈人一个炮。
刘科长才五十岁,头发全白了,身体消瘦,不似刘干事健康圆润,他抬头看沈昶青一眼,随后瞥一眼闺女,又垂头琢磨棋局,半晌,他走了一步,沈昶青蹙起眉头,他突然开口:“小沈,跟你过一辈子的是你媳妇,你做每个决定,多站在你媳妇的立场上考虑。”
刘科长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显然,他知道沈母沈虹云母女惦记刘楠楠工作的事。
沈昶青一点也不意外刘科长知道,他倏然直起身体,认真严肃向刘科长承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和刘楠楠商量。
刘科长的视线重新落在棋盘上,两人争锋相对,最终刘科长险胜。
这时,饭菜也摆好桌了,一群人进屋说话,等刘大嫂到隔壁接儿子回来,大家开动,男人喝酒女人吃肉,饭桌上尽显热闹。
沈昶青没有回去,留下睡一晚上,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乘坐公交到跟陈科长约定的地点碰头,然后一同乘坐公交前往火车站。
陈科长一下车,就看到沈昶青朝他挥手,他拼命翻白眼,是的,昨儿他被沈昶青气的奔溃了,差点当着领导的面嚎啕大哭,害他一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导致他看到沈昶青,就想狂踹沈昶青屁股。
“车来了。”沈昶青率先上车。
陈科长极不情愿跟上他的脚步。
即便沈昶青身边有空位置,陈科长没坐,坐在沈昶青前面,闭上眼睛补觉。
沈昶青也闭眼养精蓄锐,错过了沈虹云、王岚,导致他不知道沈虹云和王岚已经成为了朋友。
沈虹云倒是一眼认出沈昶青,王岚也是,眼珠子黏在沈昶青身上,可惜公交走了四站,她、沈虹云、知青点认识的老乡也是沈虹云小姑子周慧慧必须下车。
王岚通过周慧慧认识的沈虹云,从周慧慧那里得知沈虹云娘家人全在机关工作,就故意和沈虹云套交情,沈虹云找她吃饭、看电影、逛百货大楼,她理直气壮找母亲要钱,谁让‘外人’宁愿跟大哥离婚,也不愿意把工作给她,她就要钱,拼命往怀里扒钱,买平时舍不得买的衣服化妆品,好好打扮一番来赴约,没想到再一次遇见他。
这是天赐良缘。
他是她的。
王岚面颊爬满红晕,不舍得下车,总想跟年轻干部发生点什么。
沈虹云率先下车,在下面等的不耐烦了,周慧慧害怕嫂子发火,扯王岚袖子,见王岚没回应她,她顺着王岚的目光看到沈昶青,了然王岚想什么:“他结婚了,别想了。”
“你怎么知道?”王岚挑眉。
“他是我嫂子弟弟,”周慧慧想了想又说,“他爱人也是干部,下车,车马上开了。”
王岚眼珠子一暗,死死抿住唇,跟周慧慧下车,车门关上的一刹那,王岚回头,透过缝隙,将男人的样貌刻进心里。
沈昶青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弄得他不舒服,他睁开眼环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他眉尾下压,抱胸坐着,那道令他难受的目光再也没出现。
两人下车,乘坐火车到了蜀地,赶上了最后一趟公交,到县城已是傍晚,两人找招待所住下。
次日,陈科长脸臭的胜过茅坑:“小地方就是小地方,招待所跟猪圈有的比,饭店干脆叫苍蝇馆算了,计生办里面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借给我们的自行车叫废铁,都侮辱了废铁。”
所以,他为什么到破地方受罪。
陈科长骂骂咧咧,如果身上有刀,他不一刀捅死沈杂碎,他就不是人。
“科长,看路。”沈昶青直视前方。
“啊!”声音还没有落下,陈科长的声音急速攀高,乱嗷嗷,“艹,破地方、破地方、破地方……妈呀——柏油马路都没有,是人住的地方嘛!!!”
乡间小路坑坑洼洼。
陈科长小心谨慎掌控车头,同时,他内心崩溃不已,完全不顾形象,一路骂一路。
两人到了一个村庄,下车推着走,陈科长骨头被颠散架了,哆哆嗦嗦推自行车。
反观沈昶青,精神抖擞走到前面,碰到一位大妈,让大妈通知大队支书上面派人下来传达会议精神,顺便召集村民到空旷的场地汇合。
大妈见两人身穿深灰色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支钢笔,那枚徽章格外耀眼,便知两位来头不小,立刻找大队支书。
半个小时左右,三个大队村民聚集到空旷场地,沈昶青与干部们交涉一番,干部们示意大家安静,沈昶青抬高声音说:“我来自H省,大家可以叫我沈同志,旁边这位是我的领导,姓刘,我们今天来到这里传达我们省会议精神,在我传达会议精神之前,我想请问在场的有多少户人家有知青子女,请举手。”
“你们领导派知青下乡,这么多年不让他们回城,他们在这里结婚生子,你们突然召集他们回城,我们的娃有的没了爹,有的没了娘,我们的日子难熬啊,同志,领导.....”
“知道又如何,你们还能接他们回城不成。”
“你们走吧,别再来了,别再来我们农村,给我们添乱了。”
第110章 知青回城时代7
大人们的情绪没有影响到孩子, 孩子们蹿到前面好奇看着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干净的能一眼望到底,看到沈昶青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到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推着彼此。
沈昶青注意到有个别孩子将小小的身躯藏在老人身后, 小心翼翼探头, 乌黑的瞳仁里藏着诸多情绪,有埋怨,有思念, 更多的是怯懦,恐惧。沈昶青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多停留片刻, 一个小男孩低头扣指甲, 小脏手和指甲缝里的脏东西猛地在他瞳仁里扩大, 小男孩身体僵硬的瞬间掉头跑开,沈昶青的目光追随男孩的背影,看到小男孩跑远了,又折回来, 小小的身体藏在大树后面, 偷瞧这边。
阳光为小男孩镀上一层光晕,他眼眶中的水珠尤其闪耀。
沈昶青一点点加力攥紧拳头,修长的指骨泛白:“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是H省的到我这里登记,”没有人举手,也没有人说话, 他们无声的排斥外来人, 沈昶青吐出一口浊气,眼中迸发灼热的光芒,嘴角上扬, 声音轻快,“如果H省厂里缺人,知青子女恰好又是初中毕业生,享有优先录用资格。”
巨大的惊喜砸过来,村民们被砸晕了,巨大的广场寂静的可怕,忽然,广场上空飘荡着激烈的讨论声。
陈科长也被砸晕了,但是与村民们不同,他是被吓的。
他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尘,忘记了他的领导架子,一把抓住沈昶青,用眼睛逼问他:发什么疯?这事能随便承诺吗?自己想死别拖着他。
靠,老子要当部长厅长的。
脑子有病跟你到犄角旮瘩里发疯。
陈科长跟得了狂躁症似的,一顿乱踹,他要回去,和疯逼划清界限,不,回去他就举报疯逼。
可是他不认识回县城的路,又没胆子独自上路,怎么推自行车离开,又怎么推自行车回来。
陈科长吃人的目光被沈昶青忽略,他拿出表格,放在长凳子上,见此,村民们相信了沈昶青说的话,围过来七嘴八舌报自家儿媳妇、女婿名字,大致住址,以及孩子的名字、年龄,没能回城的知青红着脸报出自己的信息,还有他们孩子的信息。
“拿到初中毕业证才有资格。”沈昶青严肃说。
刚才他们只顾着高兴,没细琢磨沈昶青的话,现在沈昶青一副不好说话模样,提醒他们孩子没拿到初中毕业证,无论他们有什么苦衷,沈昶青都不会破例,犹如一盆冰水浇到他们身上,冷极了。
有人不死心挣扎说:“领导,我们家穷的吃不起饭,哪有钱交学费,供孩子读书,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对,你不知道俺们有多穷。”……
沈昶青不理会他们,兀自说:“大队支书,把名单上的孩子召集过来。”
大队支书找几个人把孩子带到最前面,沈昶青安排陈科长站在中间,村民们站在后排,用相机记录下这一瞬间。
“好了,将来符合条件的孩子到H省报名,我们不用担心被人顶替。”沈昶青话音落下,有些人傻眼了,他们真打算让自己孩子读书,将来代替杂种到H省当工人,他们完全没想到沈昶青来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