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真真自己回想起来,其实也觉得挺好笑的。
那天雨挺大的。是夏季的一场突如其来,原本一整天晴空万里,到放学后没几分钟,空中就砸下细小的河流。
曾真真那天本来要回家的,走到学校门口被砸了个透,想起自己抽屉里有雨伞,湿着头发往教室走去。
未至门口,听见同学围着陆淮聊天。有男生也有女生,笑声肆意,正是这个年龄段的张扬。
“陆淮,你和曾真真到底是不是一对儿呀?现在下雨你应该给人家送伞呀~”
曾真真一步步挪到门口附近,看到男生弓起的、校服下面非常漂亮的后背。脊椎骨节粒粒清晰,柔软的短发在灯光下有一圈光晕。
在同学问陆淮他俩是不是一对儿之后。
曾真真原本以为,他会笑着说:“一对儿你MB,我TM能看得上谁。”是那个年龄段,骄傲的男孩子或者骄傲的陆淮经常会说的话。
这是非常符合逻辑的。
而且,自从曾真真在酒吧街跟踪一次陆淮,没过两天酒吧街整顿,他又“失业”后,陆淮虽然不提这件事,可曾真真明显就觉得他拿她做出气筒。
又或者是拒绝其他女生告白的挡箭牌。
——“你们既然自知没曾真真长得漂亮、也没她学习好。我都没和她搞在一起,怎么可能和你搞在一起?”
总而言之,曾真真曾经一百次的想,陆淮跟她这杠子就算结上了。他别说给自己送伞了,瞧那讽刺的样子。自己给他送条小命差不多。
然而,此时站在教室门口,听着从对面窗户涌进来的雨声,少年在她的视线尽头站起了身。
——“你要干什么?”同学们嘻嘻哈哈。
——“给人家送伞。”陆淮说。
教室里掀起一小波高潮。阴阳怪气的“哟~”
曾真真一滞。
少年背对着她,低哑的笑声中,干净的音素像提琴。
曾真真就在这个时候进了教室。
陆淮手里已经捏上一把伞,袖子撩起在一半,露出男生非常好看的、筋络优美的手臂。旋身扭过来,正对上了曾真真的眼睛。
那一句句“~哟”顿时火上添了油,不嫌事儿大的愈演愈烈。
陆淮打量了一下曾真真。
“喂,你被淋湿了。”
男生未加思考,手臂再度一旋,将校服从身上干净利落地脱掉,然后丢到曾真真的肩膀上。
接下来他做出一个曾真真和大家都未曾料到的举动:他蹲了下来。
曾真真:“……”蹲下来干什么?
“~~~~哟哟哟哟哟”教室同学不嫌事儿大的还在闹。
她披着陆淮的衣服,拉近了领口,俯视看着他,随口就道:“哟,你这伞上还有小桃心呐。”
陆淮仰视着她,嘴上还是不饶人:“桃TM的心,我这是男士型号。”
曾真真把伞拿过来:“这不嘛,桃心。”是伞上的商标。
她低头看他,不得不承认,陆淮确实生得很好看,方才从背影看好看,现在这样看也好看。是她从小到大遇到的最好看的同桌。
小明城高中的男孩子虽然不少,而校草陆淮的确是最好看的。
她觉得他眼睛像小兽,总有着湿漉漉的湿润。从高挺的鼻梁到下颌角,再到隐没在衬衫中的锁骨,都杂糅着少年的清丽和欲。
声音也好听,微微低哑,总有娓娓到来的感觉,只在话稍处向上扬,如同挑衅。
如果没有说话很臭这一点,他会让所有性情严酷的人对他心软。这是曾真真早在高中时就悟出来的道理。
千不该万不该的,当时曾真真看着伞柄,心里软成一片,突然来了一句:“那你喜欢我吗?”
又说:“来试试吗。”
她想可能是因为陆淮太好看了,今天突然这么礼貌,又或者他考太多次第一了,要么就是他总是拿自己做理由拒绝别的女生,弄得她自己也糊涂……是不是我得和他搞一搞?
反正这话说出来了,也收不回。
教室里掀起一片“卧槽”和口哨。
陆淮当时没说话。
她也不怕什么。自己家里那点儿糙事儿,早让她养成了无所畏惧的性子。所以她就那么往前更走近了些。伸出尚还滴着雨水的指尖,屈起来,敲敲陆淮的桌子。
“不过就是谈恋爱这点儿事。成还是不成,也用不着,这么费劲儿思考吧。你不是平时挺硬气的吗?”她低头跟陆淮说。
起哄声更大了。
没人想到曾真真是这样的人!
曾真真唇角一勾。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陆淮忽然站起身来,伸手勾了曾真真一下,把她勾出教室。
陆淮紧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抬眼低声道:“搞什么呢。我最讨厌你。”
曾真真就像听见有人拒绝借钱给她一样,没多大反应。身后往后退了退,扬扬手:“行吧。”然后就拿着印着小桃心的伞,披着陆淮的衣服走掉了。
她当时不知道陆淮回教室后要怎么和人说。
第二天,也没有人传过这件事。
好在青春期里被拒绝这种事最是寻常,曾真真想,大家普遍也想给全班第一第二面子吧……
但她万万想不到陆淮那句“最讨厌你”竟然好像是真的。
从她第二天上学起,陆淮不仅没有避嫌,反而变本加厉地去逗弄她、嘲弄她,手段令人咂舌,脑洞堪称无敌。直到被陆淮第三次怼在墙角,被他往脸上喷烟时,曾真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给自己带来个恋人,反而惹上个仇人。
会让她做噩梦的那种男生。
*
总而言之,多年后,反而是曾真真最先若无其事地讲出这件事,还跟陆淮说:“你别笑我。那会儿正在发育,正常反应,幸好咱们俩也没在一起。”
又补充,“早知道你后来那么烦人,我当时也不会跟你告白的。”
陆淮:“……”
他松开曾真真,像是看一块未曾融化的冰。有点怕凉,但又急于触碰,因为手指里烧得已经发烫了:
“你误会了。”
“不讨厌你。”
曾真真:“……”
她很警觉地挑起一道眉毛。
“是那个时候,真的没法和你说喜欢。”陆淮缓缓说出口。
曾真真抱起胳膊,往后躲了躲,脸烫,但是仍来得及质疑。“那有什么有法没法的。难道你不|举吗?”她问。
陆淮先是被气得噎了一下,又缓缓说:“你还记得我那会儿,一看到你进教室,就蹲下来了吗?”
曾真真想了想:“是的。”
陆淮忍了忍,舌尖划过齿列,才低声凑过去说:“是看到你当时的样子,然后硬了。”
曾真真:“……???”
“陆老师!”导师休息室的门被人敲了三声,响起柯岳的声音。
空气间的紧绷被骤然抽走,陆淮立起身来,无奈摇头:“他怎么来了。”
曾真真理了下衣服,看了看桌面地面并无大碍,遂站起身来把门扭开,放陆淮的助理进来。
柯岳一看到陆淮的房间里还有曾真真,登时惊讶万分:“咦,你怎么也在。”
曾真真摆摆手,说是找他问问关于训练的事情。
但柯岳仍然不自然,他目光飘忽,一会儿往桌子上看,一会儿又往地面上瞧。
陆淮已经平静下来了。他还是真懂自家助理,看着他的表情就大抵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开口道:“柯……柯老师,是王瑜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
柯岳没想到“曾真真”居然能猜到,浑身震了一震,才极为扭捏地说:“是的……这事儿已经传出来了,估计你们两个待会儿也都听到消息。原本,我是想先来跟陆哥透个底。曾真真,你最好也提前想一下,到时候应该把持什么样的态度和立场。”
两个人异口同声:“到底怎么了?”
柯岳深吸一口气,才骂道:“无良节目组,不嫌事情大。”
“光顾着炒热度,一点都不重视我们的感受。”
柯岳愤愤地说:“节目组邀请王瑜做声乐教练。王瑜答应了,已经官宣了!”
他握紧拳头,生怕自己老大失控。这要是往常,陆淮肯定能把这间屋子砸了,气势汹汹干仗、不玩了,违约就违约!柯岳也还来不及跟经纪人周蘅打招呼,周蘅现在在云南出差,按照她以前的调性,一旦听说这事儿,肯定立马就坐飞机过来跟节目组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