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闻言心中一咯噔,连忙陪笑解释:“渊儿他不良于行,性情有些怪僻,从未曾出门和人交际应酬过,怕轻慢冲撞了殿下,所以没有过来。”
恭王道:“让府上二公子过来,孤要见他。”
昨日他已打听到那坐轮车的公子出身来历,既有所求,必先给予。?
更何况他们之前的初见,下人间还起了口角,算不得愉快。
他设春日宴,本就是为了见卫渊,叫上各府的公子小姐,也是想替对方在士族中扬名,让对方感激自己。
对方身患残疾,想必娶一房好妻室不容易,如若能在宴会中看上哪家小姐,他也不吝惜为对方保个媒。
谁知道想见的正主压根儿没来。
卫夫人听恭王这么说,似是十分看重卫渊,心内开始觉得忐忑不安。
那小畜牲纵容属下弄疯珍珠琉璃,逼要仆役身契,已是跟自己明摆着不对付,如今竟是得了恭王青眼么?
然而恭王发了话,她也无可奈何,只得朝身旁的木莲嬷嬷吩咐:“木莲,你派人去叫二公子过来赴宴。”
……
“不去。”
卫渊坐在书房,看着前来相请赴宴的小厮,出言拒绝。
小厮急得头上冒汗,为难道:“公子这般,小的不好回话。”
“你就说,我这边快用午饭了,吃不惯外面的饭食。”卫渊翻动一页纸张,连眼皮都没抬。
路上一来一回就要将近一个时辰,小厮不愿白跑这趟,还想再劝劝,就见卫渊身后站着的卫琅出声道:“都说了不去,没听到我家公子的话吗?!”
卫琅是极其凌厉的长相,而且除了面对卫渊,他平常很少会露出笑容,看着很不好惹。
小厮见其目光凛冽似刀锋,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敢再继续劝说,退了下去。
卫夫人那边,在恭王跟前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如坐针毡。
恭王也不跟她说话,自顾自的在房间里走动,一会儿看看窗外风景,一会儿从墙上取下长弓擦拭,一会儿翻几页书。
以他尊贵的身份,是理所当然。
而卫夫人自从成为刺史继室,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恭维捧着,十几年都没有被人这样忽视冷落过。
见传话的小厮过来禀报,她甚至松了口气,开口问道:“渊儿过来了吗?”
小厮为难的摇头:“二公子说,他要吃午饭,用不惯外食。”
卫夫人听了,慢慢露出一个笑。
卫渊啊卫渊,这可是正儿八经封了王的皇子要见你,你还在那里装模作样拿乔,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要作死,可怨不得别人。
“渊儿不懂事,望殿下海涵。”尽管内心暗暗叫好,卫夫人表现出来的却是一片慈母作态,“他因身残而性情不睦,家中人人都是避让着他的。”
“就连当初……唉,不说也罢。”
谁知恭王根本没搭理她留的话茬,完全不以为忤,起身哈哈一笑道:“他既不肯过来,那就换孤去见他!”
“阳骁,备马车。”
卫夫人的眼药没上成,后头的话噎在喉咙里。
恭王临时起意要去刺史府,卫夫人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桃林赴宴,当下叫上子女们一同跟着恭王车驾回去。
特地唤来卫鸿和卫沐同乘一驾马车,卫夫人私下问他们:“殿下叫你们过去,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根本就什么都没说,殿下看了我们两人一眼,就打发我们走了。”卫鸿疑惑道,“母亲,既然如此,你说殿下为何叫我们过去?”
卫夫人抚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真是为了卫渊那小畜牲!
才来稷城几天,也不知他的身边人做出什么事,竟让恭王留了心。
如若卫渊真跟恭王搭上线,纵使残疾之身,往后也极有可能青云直上,受老爷另眼看待!
只能寄希望于这小畜牲继续拿乔作死,把恭王对他的耐心消磨掉。
卫刺史此时人在府中,听到恭王过来,连忙亲自出门相迎接驾。
得知恭王是为卫渊而来,卫刺史不由得疑惑道:“殿下……可是找错了?”
“臣那二儿子天生痴傻残疾,只怕殿下受到惊吓。”
脑海中浮现那个痴肥憨傻、时常哭闹喊叫的孽障,自家养着就罢了,哪里能见人。
“孤要见的,就是府上二公子。”恭王坚持,面具之下的眉头微微皱起。
残疾是没错,但观其言行谈吐,肯定并非痴傻。
卫刺史连自己的儿子什么情况,都搞不清楚吗?
既然恭王坚持,卫刺史也不能违逆,于是和卫夫人一起陪着恭王朝长平院而去。
到了长平院门口,卫刺史让人叫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大摇大摆走出来个脸带酒涡的俊朗青年,态度倨傲无礼的说:“我家公子正在午睡,不宜见客。有什么事儿,等我家公子睡醒了再说。”
卫夫人一见卫琥,新仇旧恨顿时涌上来,脸上却带着笑:“平常在我跟前不懂事也就罢了,现在是他父亲跟恭王殿下过来了,哪里就贪睡这一时半刻?”
“还不让渊儿起来相迎?”
“我家公子正在午睡,有什么事醒了再说。”谁知卫琥听了,半点不为所动,只是重复之前的话。
第25章 洗脸
“你是哪里来的刁奴,竟敢拿捏主子?!”卫刺史闻言怒道,“还不给我让开!”
真是反了天了,他在自己家里,居然被奴仆拦在儿子院门外头,还是当着恭王的面!
卫渊是个自身做不得主的痴傻儿,眼下不是刁奴欺主又是什么?!
“嘴巴放干净点儿,我只听命于我家公子,谁是你家的奴仆?”卫琥双手叉在胸前,从鼻子里哼一声,“我是卖给你家了吗?可有身契为证?”
“来人……”
卫刺史气得不行,正想让人把这个嚣张无礼的酒涡小子打走,却见恭王上前几步,伸手拦下,开口道:“二公子既是正在午睡,孤便在此等待一会儿又有何妨。”
恭王此言一出,卫刺史卫夫人,包括他自己带来的扈从,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皇室高门当然会礼贤下士,三顾茅庐候梦醒的典故,至今还为人所津津乐道。
但这礼贤下士的姿态,一定是给值得的人、做给天下看的,也同时为自己搏取名望。
比如面对年高德重的长者大儒,又比如说隐居深山声名传颂的智者贤才。
卫渊一个十五六岁身患残疾,没有任何才能名望,一直被家中养着的富贵公子,怎么当得起?
“总算有个懂事识相的。”卫琥瞟了恭王一眼,见状也不再多说,径直走进长平院,又再度把院门从里面关上了。
“静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刺史望向卫夫人,沉声询问,“那孽障房里侍候的都是些什么人,竟连我都敢拒之门外?你怎么当的家?!”
这话颇重,卫夫人扑通一声就给卫刺史跪下了,哭诉着:“渊儿从外面带了三个下人回来,把持住了长平院,前些时连院子里仆役们的身契都要了去,妾身是再管不得了!”
卫刺史听她这么说,反而不再发怒,拈了胡须疑惑道:“怎会如此?”
这事儿纵然有人怂恿,也不是他那痴傻的孽障能干得出来。
事态发展到眼前,卫夫人此时也再顾不得含糊隐瞒卫渊恢复神智一事,流泪倾诉道:“想必渊儿长大了,在外头听了什么,对妾身有所误会。”
“老爷,世间继母难为,妾身纵使把心肝都掏出来,也架不住有人在渊儿跟前说三道四啊!”
“静娘,委屈你了,起来吧。”卫刺史扶她起来,唇畔忽然有笑意流露,“这孽障,将来真的要好好管教一番,才能明理知事。”
卫夫人虽被他亲手扶起,然而听他语气,心头顿时一凉。
明明当了十几年甩手掌柜,你要管教他做什么?
你又要他明理知事做什么?!
卫刺史虽是卫渊父亲,然而在场者当中以恭王为尊,恭王既是决定在长平院外等待,卫刺史也不便再让人上前喝斥拍门。
只能站着一起等。
卫渊一觉醒来,梳了头穿好外衣,又拿茶漱过口,吃了一块水果,才听到卫琅过来禀报:“恭王在外头等着,说是要见公子。”
卫渊稍微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卫琥曾经提起过恭王是谁,开口吩咐:“请他进来,去花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