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记(7)

老模型森森列着 30 多个工作表,他们逐一勾连、每页又都有三百行以上,甚至有一页有多达千行。它和培训模板的差异,在亦然的眼中,大约就是大学物理和初二物理的差异了。

不知所措,形容的是此刻手忙脚乱的亦然。

接着她打开了另一个 excel,它几乎和前一个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其中的某些公式,被管理层直接硬改成了数字以外,格式上毫无分别。看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这种堵来自于她内心的不自信,来自于一种几乎要失去机会的直觉。

“呆,这个真的好难啊,找不出头绪。”呆呆没回前一条,她便又跟了一条新的。

而即使看穿屏幕十几分钟,对方似是都在忙其他事务、一直没有回复。

亦然站起身来环顾一周,密密麻麻的格子间里,所有年轻的面庞都还在皱紧眉头如火如荼,可能平常都市的夜已深了,但这里的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自己也许不是最糟糕的,也许那边蹙眉深呼吸的哥们还要更惨一些?便端起来桌子上大眼仔的杯子走到楼道尽头接了一杯温水。尽头有扇落地窗,它映衬着窗外国际大都市的霓虹夜景,以及旁边办公楼里的灯火通明。亦然对着这样金融中心繁忙的夜晚,将水咕嘟咕嘟一气喝完,深吸了几口气。

还能有多糟呢?大不了就是认输换人呗。心里忽然就安定了好多。

以前实验班的数学老师说,暴力法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做不出来就硬做,做着做着就显然了。加减乘除开根号,又还能难到哪里去?还能比实数八大定理和天体物理还难么!亦然努力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重新慢步坐进了小格子间。

宛如有仪式感地给自己铺上一条大羊毛毯、罩上一件巨大的黑色罩衫,把自己默默地隐藏在了黑夜中。

第7章 暴力法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那一夜,她从第一行开始看,一行一行地顺着看下去,把各个行、各个工作表之间的相互勾连找了张纸逐一画了下来。来来回回只花了几个小时,不到两点竟真的看明白了。

暴力法真的解决所有问题,有时最笨的办法,反而是最聪明的。

一种欣喜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不由得骄傲站起,带着点自豪的表情左顾右盼,似是想要被人瞥见某些胜利的喜悦。然而战友们若非仍然蹙眉忙碌,便早已匆忙离开,后半夜似是没有人一起分享这种攻克下第一座城池的心花怒放了。

她这才重新拿起手机,看见了五个未接来电和一个担心的表情。

专注的时候谁也不理,是个熟人都知道的老毛病了。若非最近和小呆太腻歪了,大约也不至于几个小时消失就让对方担心成这样。她心怀着些许愧疚,回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脸,说了句 “我错了…但是我搞定了!”短短的几个字,已将她张牙舞爪大摇大摆回家的样子,跃然纸上。

逻辑就像一根牵连万物的线,一旦被拎起来,所有的其他就迎刃而解了。写尽调问题和改模型一下子都成了顺理成章的事,那不如就明早再来操心吧。亦然飘飘然的想着。

早晨天才刚蒙蒙亮,亦然就被等登当的微信铃给吵醒了:“你不乖,你一两点都不报平安,我都没有睡好。”她一看表,这才早晨五点多,似乎自己才刚刚合眼的感觉。对方看来是真的睡不踏实,才半夜起来的时候又看见了手机。

“对不起嘛,下周我就来给你赔罪了。你再多睡会呗。”

而明曦估计是发了信息就倒头又睡了,一直到早晨上班才回。亦然顺便就打了个预防针:“今天我十点得把东西发出去,发完才出现,容我再消失一天,Mua。”

过程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般顺利。来龙去脉明确了之后,数字之间的逻辑关系变得显然,但是它同时说明,很多数字牵一发而动全身。输入一个数,顺着逻辑输出一个数,这是通顺的,而倘若管理层把输入和输出的地方都填了数字,却无法根据原有的公式推导得出,这里就产生了问题需要解决。

更进一步来说,如果输出和中级输出中间再嵌套几层,逻辑关系盘根错节,多个输入和多个输出就成了复杂的多元一次方程,中间的关系就难以统一了。

这事与数字纠缠的一上午。亦然在这来来回回的因果关系中,把自己结实地缠绕成了个纺锤,被错综复杂地数字关系裹挟在中央。一时间似乎并没有一个特别好的解决办法,她便灵机一动,请教了计算机专业的明曦:“如果输入+过程不等于输出,怎么办?在线等。”

这次倒是回的很快:“过程错了,要改;要么输出错了,要调。”

亦然皱眉,看了看客户给的销量和收入数据,以及现金流,怕是一个也碰不了的:“都改不了怎么办?”

“做个新的?”亦然盯着这与“凉拌”无异的回复叹了口气。“能不能认真点,真的急。”

“是说真的啊,如果做新的也不成,那就加个批注问老板吧。”看来这件事无关行业,解决问题的方法还真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哈哈哈,你这个真是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也算是个办法吧,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吧。”然后她自然而然地把中间产生的不统一,逐个按照顺序和逻辑写进了尽调问题清单。

不多久,一份有着四五十道问题、4 页 A4 纸那么长的尽调清单,像模像样的呈现在眼前。而模型,是没法完全更新了,她只是以一层输入为准,把管理层的数据三下五除二的更新了进去,又将二层数据以后的不统一简单比较了一下,小结在邮件里。

晚上 9 点 58 分,亦然将模型连同着尽调清单一起,准时赶在 10 点前发给了 John。

“我的能力也只能到这了,如果不满意,也就没办法了。”亦然对自己念叨着,收拾起东西去享受愉快的周五晚上了。

到家竟还不到十一点。做久了投行会对时间的感知出现偏差,上学的时候 7 点多回宿舍,都觉得一晚上要没时间了,而现如今,哪怕 10 点多回家还觉得有大把的事情可以干,做运动、读书、敷面膜、煲电话粥,一个流程走下来,也都还没有到午夜。

原来做一份辛苦工作的正效果,是对时间的使用开始有了新的量度。15 分钟是可以做一组运动的,30 分钟是可以看一集电视剧的,哪怕是 5 分钟,都够读几页书。生活在这样的重度压缩下,其实也不能算是不好,一天由此变得很长,是不是生命也就会相应得长些?

周六早晨八点多,亦然被自己定得闹钟准时吵醒,正准备收拾东西去上早场的流瑜伽。顺手翻了翻邮件,想看看 John 有没有连夜给出什么修改意见。

却只看到一个特别简短的问题:“尽调清单你没写好么?”这语气里透着些预设得不耐烦,仿佛是早料到了一般。

亦然便也只回了一个极其简短有力的:“我昨晚 9 点 58 分发来的,要改什么的话跟我说。”回完了她忽然有些得意。

做成事情的成就感,就是要在所有人都以为你不可以的反衬下,方显得格外自豪。那么那个备用得分析师,就可以歇歇喝咖啡了吧。

John 平时得邮件很少,这周六惬意的上午,仍然是毫无音讯。瑜伽课上完,亦然洗了个澡、又睡了会午觉,才收拾东西去了办公室。

下午四点多,仍然没有收到 John 的信,却突然在 Skype 上蹦出了个坡县的二年级分析师:“喂喂,听说你的模型做的超好啊!”

哦,这大概就是那个本来准备上项目的分析师了吧。所以老板就还算是挺满意的?亦然有种努力在掩饰的自豪,果然就是不难么!果然暴力法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想到这里却又忽然觉得有些心虚,不知道那些对不上的数他看了没有,自己其实真的是有很多地方不懂,多数只是凭着感觉写了这么许多。那么这种不错,到底是期望太低了,还是这些问题都真的应该不该我们解决呢?

“领导,我这几个地方都没改完,你有空我们打个电话你指点我一下吧。”她就心怀着这样的小激动,给 John 去了封乖巧的邮件。

没想到他竟然秒回了:“没事,那些地方要问的,现在还改不了。你写的挺好的,周末没事了。”原来他一直都在看,只是没有回我啊。她就这样盯着这封邮件坐在桌前默默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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