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眯着眼睛,觉得自己只差半分钟就可以睡着了,回了一句:“当然。”
亦然才满意的缩回脑袋,轻轻的说了一句:“我也很舒服。”
这才让明曦略醒,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说自己舒服。又闭了眼摸摸她的脑袋,半开玩笑地说:“那好呀,不如以后都你来吧。”
亦然红了半张脸,捏起他的肚子来,痒的他哈哈大笑。
两人闹着闹着,终于疲倦的睡着了——
充电之后人的精神状态总是极佳,以至于即使要面对这么大的场面,也都无所畏惧了。这次会倒是开得顺利异常。岑、李坐在后排,恭恭敬敬地听 CEO 指挥,连叶总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温婉异常。这场会议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波澜地就这么过去了,正常得甚至让人觉得诡异,就连王总都看起来慈眉善目、林淼都瞧起来温文尔雅。
会议的最后,CEO 宣布:内部先按照既定步骤把转公司等准备工作以不影响运营为前提推进下去,待一切完成之后,中介重新进场。
这不可谓是一个不好的结局。离开的时候,王总和林淼走过来同李冉几人打招呼,言语之间颇为客气,不知道还以为是阔别多年的朋友同学、亲密异常。
王总双手拖着李冉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说:“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今天这个会开得不错。领导对项目组的工作,基本都表示满意。你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过个好年吧,等这边情况有进展了我们再联系。”
林淼也凑了上来,对团队寒暄了几句,说了些感谢的场面话,这才和王总一起离开了。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被 CEO 对结果早有预期,提前表扬了他们?想不明白。
此时杨程成走上来,将亦然带到了一旁,小声说:“我刚交了辞呈,春节前离职,等项目再开始的时候就不能继续合作了。这段时间合作很愉快,有缘再见。”
亦然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个信息实在是意料之外,难道还是受了项目的影响?但还是照常先祝福了一句:“先恭喜学长,下一步去哪里高就?”
杨程成抬头,往窗外望了望:“去一个更能展现自己才华的地方吧。”说着叹了口气,“我觉得你的工作就很好,亦然,加油好好干啊。”
她无法从程成的表情里读出这辞职背后是怎样不可说的故事,他倒确实提过自己觉得这段与审计师配合的时光才是真正学以致用的时光,他也曾从言语间流露出对这份工作的不情愿和不满意,但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快。如果考虑到这是一份多少人期待着、仰望着、甚至愿意找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挤破头进来的工作,他的位置真的不可谓不好。
亦然好奇地问:“在这里,不好么?”
杨程成:“也不能算是不好。但是是不是没有好,就是不好?”他拧起眉头,半提嘴角,又像是在问自己。“可能这里的工作从来都不是为我这种人准备的,当年进来、端起这碗饭,也都是为了符合别人的期待。真的来了这,才感叹,会读书、能办事,又有多少用呢?这个职位,可能从来都是为了林淼那些人准备的。”说着低了低头:“哎,你别听我传播负能量了。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和你年纪轻轻就能做这些高难度的学以致用的工作比起来,我真是觉悟的太晚了。”他握了握亦然的手,转头要离开会议室,只听亦然声音不大的补了一句:
“其实这几个月,我常常在没有止境的爬格子里,找不到这份工作的意义。我也问自己,怎么才让这份工作有价值,可能做成交易并不是我的价值,因为就算我再努力、交易也未必做得成。但后来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别人,帮助一些人找到标的(作者注:di4,标的指交易中的收购对象,英文即 Target)、帮助一些人卖出标的、帮助一些人融到钱,甚至在每天的生活中,就是帮客户想多一点、让他们的生活好过一点。如果你的工作也差不多,那起码,我觉得你做到了,我觉得我们合作的非常愉快,你的才华并没有被浪费。希望你前程似锦,保持联系。”
程成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带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轻轻地说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下楼去找章则方赴宴午饭的过程中,亦然碰巧经过了一个半层楼的办公室,里面稀稀落落坐着四五十号人,门口赫然写着“财务部”几个大字。哦,这就是程成口中那个“没人”的财务部,才让他和小姑娘一周以来没日没夜孤立无援。这一天正当中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个同事正同旁边一群人讨论着周末去哪里玩,隔壁的女孩开着电脑偷瞄着优酷,近处还有几人刷着手机好不快活。这个世界永远是平行的,有的人苦中默默找乐、有的人乐极难免生悲,也有的人在混在一群乐极的人中、辛苦得难以自处——
而这顿午饭,竟真的就是一顿拉家常的寻常感谢。岑建国、章则方逐一谢过团队,特别感谢了李冉对方法和估值上的坚持,以及项目至此的努力付出。
岑总最后一杯酒下肚,人尚未醉、意已微醺,说:“你们都看不到 B 公司在背后操作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每天在领导耳边吹风,说我们的资产一文不值,一文不值你倒是别接啊?凭什么我们手里值十几亿美金的资产去了他那就是狗屎不如呢?到底是资产不行还是能力不行?”
章则方倒还清醒着,也跟着一起补充道:“要我说王总他们还算是帮我们的,只是再启动,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帮忙了。我听说王总和叶总要一起调任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调任?调任哪里?”李冉问。
章则方摇了摇头:“没人知道,这都只是八卦乱传的,连岑总都不清楚。”
岑总抬抬手,似是示意章则方不要再多说:“则方,不清楚的事情,咱不能乱说。咱们都是老老实实做业务的人,别掺和他们那些个破事儿。求仁得仁。”
章总忙点了头,最后跟大家举了杯,上车先行别过,这一程不长不短却却跌宕起伏的段落竟
会以这样的方式戛然而止。再重启的时候,一切又会怎么样?
第40章 身不由己
年前,与魏巍的项目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也仍然还有三两 pitch 在手,完全算不上是闲适的亦然却忽有一种分离感。像是刚从高空坠落下来、脚底轻飘、小腹微恙、又内心空荡的感觉,而又不免回味,好像一下子那些起伏跌宕、每天搬小板凳前排看戏的日子,突然就被调成了夕阳红频道,面前的一切又回到了得心应手的节奏里,一时竟让人很不适应——自己还真是个受虐狂啊。
而春节在这样的节奏里悄然而至,楼里六七成都是大陆同事,从大年二十八就陆续启程了。亦然留守到了最后一天,在三十的上午终于登上了回程的飞机。这半年,好像过得比大学的一半还要长些。每一天都可以掰开来一一细说,甚至每个小时、每 30 分钟都可以单独讲成一个故事。这就算是走入社会了么?她问自己,但总还是像在陡峭的学习曲线里日日耕耘着,如同仍在学校一样。
过年期间大约是同明曦除了寥寥无几的几次约会以外,互相之间地理距离最近的一次,却实际上很难从繁重的家庭责任里抽出时间来会和。但还是创造出一切机会,只为了稍微多呆一会,比如机场小聚:
泡泡:“你几点到达?我的飞机落地差不多是中午一点。”
呆:“真棒,我也差不多是一点,我们可以在机场见一面再回家。”
两人的飞机其实差不多时间到达,但亦然多了一道出关的排队时间,出来比他将近晚了半个小时。两人相拥着到旁边的牛肉面店坐下,吐槽了近期的工作又随意谈了谈过年期间的安排,好容易勾兑出一个初五的约会时间,才在父母的催促下很不心甘情愿的告别了对方。
对于洛总来说,今年春节是一个极其特殊的节日。 他要第一次带着礼物正式上门去拜会女朋友的父母,基本上算是要为这段关系盖上一枚公章,从此就要走向人生的下一阶段了。
他不可谓不重视,除去早早就准备好亦然参谋的几件礼品,他早从大半个星期前就开始研究穿什么衣服、同传统的中国老人如何沟通、春节期间行程如何安排、等等等等。